作爲一個華人建立的國家,75%都是華人族群,新加坡人卻不太愛講中文。是他們數典忘祖嗎?還是政府強制的結果?還是多年英美文化入侵的産物?
在這背後,是一個小國夾縫中求生的精彩故事。
2019年,新加坡總理李顯龍在“講華文運動40年”的活動上,他公布了這樣一組數據。經過新加坡政府40年來的努力推廣,新加坡華人家庭說中文的比例從50%下降到了30%,70%的華人家庭在家裏主要是講英語。
是的你沒看錯,新加坡政府越努力,講華語的家庭反而越少。
有新加坡的電視媒體針對這個現象,去街上隨機采訪路人,去學校裏采訪孩子,得到的結果再次證明——新加坡人,尤其是年輕一代,已經不愛講中文了。
是什麽造成了這種情況呢?大概有三個原因。
1、新加坡最早是方言社會,有地域隔閡
新加坡的華人中,他們的先祖絕大部分來自兩個省份:廣東、福建。所以,粵語和閩南語在最早的新加坡是普遍的語言。因爲說各自的方言,所以早期的新加坡,廣東人和福建人都各自爲陣,在自己的鄉黨社群裏工作生活。
那個時期不像現在有普通話,明清時期雖然有全國通用的“官話”,但也是那些上流階層的人才會去學,普及率非常低。當年光緒皇帝接見康有爲的時候,就因爲康有爲極不標准的廣式“官話”,使得溝通非常尴尬。
新加坡建國之後,李光耀開始消滅方言,他認爲方言會造成華人之間的隔閡和地方內鬥,于是在強制手段下,原本豐富多彩的方言節目從電視台逐漸消失。
對此,李光耀說:“我以身作則,放棄20年來說的一口流利的福建話,這對于一個深明方言是贏得選票武器的我來說,是一項痛苦的抉擇,但有什麽辦法呢?因爲我看清了方言只是地方性的語言,它有很大的局限。在我們這個迅速發展的社會裏,如果還迷戀方言的‘親切感’,那是很不明智的。假設我繼續以福建話保住我的政治資本,讓新加坡人到今天還說方言,新加坡今天將是一個怎樣的局面?我不敢想象”。
盡管政治家有著政治的考慮,但要老百姓接受是一個艱難的過程,老一輩的華人還是只用方言,不願意去學類似普通話的華語。隨著新加坡華族各個省份的人相互融合,家庭裏用方言溝通變得不再方便,尤其是面對下一代的時候。爲了方便溝通,幹脆就講英語了。
講到這裏你或許會奇怪,方言不方便了不能用普通話,而要用英語呢?普通話和方言至少都是中國話,英語不是要重新學的新語言嗎?這就要講到第二點原因了。
2、立國之本:撇清中國關系
1965年,新加坡獨立建國,但全國上下,包括李光耀在內,都沒有半點喜悅。因爲他們是被迫獨立的,之前他們抱到了馬來亞聯邦這個大腿,共同組成了馬來西亞聯邦,後來因爲李光耀反對聯邦實行的“馬來人至上”的國策,于是兩邊鬧翻了,新加坡就被趕出了馬來西亞聯邦。
當時新加坡啥也沒有,沒錢沒資源,一個華人國家身處在被伊斯蘭文化包圍的地方,形勢相當艱難。
爲了生存,李光耀制定了重要的幾條國策,其中最爲重要的,就是要快速融入歐美西方陣營,搭上歐美經濟發展的快車。我們看後來新加坡的發展軌迹,就是照著這個政策來的。歐美國家的外資大量投入到新加坡,新加坡也爲這些外資提供了良好的營商條件,促成了亞洲四小龍的崛起。
而在當時那個情況下,作爲一個大部分居民都是華人的國家,想要快速融入歐美西方陣營,首先要做的就是撇清和中國的關系——新加坡是新加坡,中國是中國。
于是,和中國關系最大的中文,被從新加坡清除。華文學校被逐漸關閉,海外唯一一所華人大學——南洋大學,也被接管後合並到其他學校。
1980年,南洋大學舉辦完第21屆畢業典禮後,就此成爲曆史。1986年,最後一家華文小學“新民小學”關閉,李光耀的“清除中文”計劃取得成功。
同時將英語作爲學校的第一語言,培養了一代出生就說英語的新加坡人,從此順利進入歐美西方陣營。
3、說英文長大的年輕人,對中文更沒有感情
前面兩個都是政治原因,而第三個是文化原因。有些東西,一旦開啓了大門,就很難再關上。將英文作爲第一語言,寫英文、講英文長大的一代新加坡華人,對中文是沒有感情的。
老一輩的華人可能還會有鄉愁,可是新一代的華人,他們生長在新加坡,新加坡就是他們的家鄉。
新加坡的風向在1979年開始轉變,那是中國改革開放的元年,李光耀一眼就看出中國只要願意開放,發展潛力巨大,于是又開始了推廣華語計劃。
李光耀說:“直到中國經濟崛起,向新加坡英文教育者證明通曉華語是有經濟價值的,他們才知道學習華語的重要性”。
這一次,李光耀又動用了國家資源來推廣華語,新加坡政府采取了多種手段,有些甚至是強制性的。
比如,要求華人公務員在櫃台與華人民衆接觸時,須用華語交流,40歲以下不會說華語的公衆,其事務只能留待最後被受理。禁止電視台播出方言廣告,淘汰所有方言節目,打造純華語頻道,粵語熱播劇如《倚天屠龍記》須配音成華語才能播出……
李光耀沒想到的是,這樣的強制推廣,生長出了一個新的語種——“新加坡華語”。混雜了馬來語、方言和英語的,也只有新加坡人才能完全聽懂的華語。
有人覺得這非常有趣,認爲新加坡人創造了一種特色語言,但李光耀卻表示了擔心,他說:
“這對語言學者來說也許很有趣,但對社會發展沒有絲毫價值。我們學英語是爲了溝通,爲了讓世界了解我們,也爲了讓我們了解世界,爲什麽我們需要一個屬于自己的特別語言?華語也一樣。
我們應該盡量達到標准的水平,讓所有的人,不管是在中國香港地區、中國台灣地區、中國大陸地區,還是在美國的華人都聽得懂,而不是保留一種只有新加坡人才聽得懂的語言。
我不明白我們的華語爲什麽要標新立異?除非我們像美國,人口遠遠超過英國,才有說美式英語的條件。
我們人口只有300萬,沒有必要編自己的華文詞典。我們如果說除了新加坡人以外沒有人能聽得懂的新加坡式華語,好像說‘暗語’那樣,有什麽意思?有什麽價值?”
但就是這樣讓李光耀感到不滿意的“新加坡華語”,在新加坡也越來越少年輕人去說了,以英語爲主要語言的華人家庭,隨著時間的推移比例越來越多。
英文教育已經在新加坡紮下了根,歐美文化早就深入了新一代新加坡人的內心,沒有人喜歡說中文,講華語,新加坡的環境也對講華語的人不太友好,面對這種時代變遷引致的升降變化,即便是李光耀,也已承認自己無能爲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