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凱風
中國房地産,迎來新變局。
據第一財經報道,近日,深圳市住建局有關負責人表示,新加坡是深圳學習榜樣,未來深圳的住房比例是“六比四”,目標是讓深圳60%的市民住進公共住房,爲此將加大住房供應,推進大規模住房建設。
這是內地城市官方首提“樓市學新加坡”,在經濟特區成立40周年的重要時間窗口,這一說法充滿想象空間。
學習新加坡,究竟學什麽?是否意味著內地樓市開始抛棄“香港模式”?
01
香港、新加坡、深圳,房價有多高?
根據世邦魏理仕發布的《2020全球生活報告》,全球住宅價格排名前十的城市分別爲:香港、慕尼黑、新加坡、上海、深圳、北京(城區)、溫哥華、洛杉矶、巴黎和紐約。
香港以套均價格125.44萬美元蟬聯全球第一;新加坡位居全球第三,套均價格91.5萬美元;上海、深圳、北京位居4-6位,套均價格分別爲90.58萬美元、78.39萬美元和76.35萬美元。
以2019年人民幣平均彙率6.89元計算,香港、新加坡、上海、深圳、北京的住宅套均價格分別爲865.3萬元、631.2萬元、624.8萬元、540.7萬、526.7萬元。
從套均總價來看,香港遙遙領先,新加坡與北京持平,略高于深圳、上海。
值得注意的是,由于不同城市人均居住面積存在明顯差異,相比套均總價,均價、房價收入比更能反應房價是否處于合理空間。
從均價來看,香港超過14萬元/平,在寸土寸金的港島,則接近20萬元/平。與香港對比,新加坡均價爲9萬/平,深圳均價約爲6.5萬/平。
值得注意的是,新加坡這一價格是就私人住宅而言的,而私人住宅在當地占比不到2成。新加坡超過80%的人口居住在政府建設的組屋中,組屋的價格不到私人住宅價格的一半。
此外,雖說在絕對值上,深圳遠低于新加坡和香港,但發展水平不同、收入水平不一,在房價收入比上並不弱于這些城市。
可見,作爲內地房價最高城市,深圳的確到了十字路口。下一步,學香港還是新加坡,還是再開一條新路?
02
學香港還是學新加坡,這是一個問題。
中國內地房地産市場化始于1980年代,隨著1998年住房商品化改革步入飛速發展期,迄今已有20多年的上行曆史。
在房地産發展初期,內地從香港、新加坡學來了一系列發展經驗,但方向可謂大相徑庭。
土地70年産權、公攤面積、預售制、土地財政,可謂香港樓市的特色。早在1950年代,香港就探索出以賣樓花、批租制、土地財政爲特色的房地産發展模式,這一模式在1990年代被內地引入,進而在內地城市遍地開花。
這些發明,奠定了香港房價一飛沖天的曆史。即便過去幾十年,香港多次遭遇危機沖擊,房價一度腰斬,但借助這一模式,樓市總能從最低谷一躍而起,不斷創出新高。
高房價,已然成爲香港社會面臨的重大問題之一。面對高房價,香港雖然推出了公屋乃至“八萬五建房計劃”,但都不理想。
由于土地供給不足,公屋數量遠遠無法滿足需求,如今只覆蓋了不到50%的家庭;至于“八萬五建房計劃”,早在2000年代初,就由于有房一族抗議最終夭折,香港房價從此走上不歸路。(參閱《香港,再無地産大佬》)
與香港相比,新加坡房地産在經濟中的地位並不重要。
新加坡樓市,有兩項制度最受關注:一是中央公積金制度,二是組屋制度。
中央公積金制度,在1990年代被內地引進,這就是我們今天熟知的住房公積金制度。雖然如今公積金存廢之爭再起,但不可否認,公積金制度對于房地産的特殊意義。
與公積金制度相比,新加坡的組屋制度更爲出名。幾十年前,新加坡也曾爲住房短缺所困,不過從1960年代開始,新加坡開啓“居住有其屋”計劃,開始興建組屋。
如今,這個僅有500多萬人口的城市,近80%的人口居住在由政府興建的組屋裏,約20%的人選擇私人住宅。
組屋是典型的保障性住房,價格相對低廉。在全球住宅價格排行中,新加坡位居第三,這是就20%左右的私人住宅而言的。
就組屋而言,新加坡一手公屋價格多在1-3萬元人民幣之間,相當于中國內地二線城市水平。
組屋價格之所以如此之低,原因有二:
一是得益于新加坡的土地國有制度和低價賣地模式。新加坡地小人多,接近 90%的土地掌握在政府手中,這些土地以低價轉讓用于大規模建設組屋,從而保障了組屋的廉價優勢。
二是組屋供應相對充足,不存在人爲制造的短缺。迄今爲止新加坡建設了110多萬套組屋,超過當地房屋總量的7成,覆蓋超過80%的人口。新加坡住房自有率高達91%,位居全球第二位,遙遙領先于其他發達城市。
因爲這幾點,新加坡樓市與香港走向了不同的方向。
03
深圳學新加坡,究竟學什麽?
香港、深圳、新加坡,這三個城市有一定相似性。三城的GDP總量接近,同樣面臨“人多地少”的困境,土地資源相對緊缺,成爲制約樓市發展的關鍵因素。
不同之處在于,香港走向了高房價之路,新加坡走向了保障房之路,深圳過去更多效仿香港,如今則面臨新的選擇。
不可否認,在住房商品化初期,香港模式所創造的住房市場化、賣地收入等,對緩解城市住房需求緊張、地方基建資金短缺,起到了不容低估的作用。
然而,當內地城市房價不斷攀升、房價收入比比肩國際城市之際,高房價已經不再是無關緊要的民生問題時,是時候對房地産做出更多探索。
來源:易居研究院
新加坡模式,有什麽值得借鑒之處?
一言以蔽之,新加坡模式,說到底是政府承擔了“居者有其屋”的義務,通過低價轉讓國有土地、大規模興建公共住房、嚴打投機等方式,保障民衆住房需求。
在新加坡,組屋占比高達80%,私人住宅20%。組屋由政府興建,優先保障中低收入群體的購房需求,因此得以嚴控售價,讓房價收入比始終維持在5-6的合理水平。
同時,政府嚴控組屋轉售,一個家庭只能擁有一套組屋,一生只有兩次購買組屋的機會(一次服務基本自住,一次改善),只有住滿一定時間方能轉售,且只能轉售給符合條件的人。
通過這一系列組合拳,新加坡得以將房價控制在合理水平,讓保障的歸保障,讓市場的歸市場,以最大的保障來消解市場價格帶來的壓力。
當然,由于新加坡是城市經濟體,且相對發達,住房問題更容易解決,這一模式是否適合擁有十多億人口的國家,值得探索。
04
深圳學新加坡,發出了再明顯不過的變局信號。
作爲中國內地房價最高的城市,深圳面臨的問題不只是房價超出一般居民承受水平,更是過高的房價已經對實體制造業産生了不可逆的擠出效應,來了都是東莞人、惠州人的調侃背後,隱藏著真實的社會問題。
前不久,深圳剛出台了“史上最嚴樓市調控”。“落戶三年方能購房”+增值稅5年免征+豪宅稅門檻收緊,這一系列組合拳讓當地樓市迅速從火熱回歸正常。
不過,無論多嚴的樓市調控,都只是堵漏之舉,可以在短期遏制炒房沖動,于長期而言,還需要更爲完善的長效機制。
在許多人看來,深圳之所以房價高企,核心原因在于土地緊缺。這沒錯,但新加坡的城市面積(724平方公裏)不到深圳(1997平方公裏)的4成,土地緊缺可能並非高房價的唯一原因。
比土地緊缺更爲現實的問題是,深圳將有限的土地更多給了商業工業,居住用地供應嚴重不足。
長期以來,深圳居住用地占比常年不到20%,而全國平均是33%,國際上一般是40%以上,東京、首爾等城市則超過50%。
同時,深圳住房存量嚴重不足。深圳實際管理人口高達2000萬,但據透露,深圳僅有1068萬套住房,其中商品住宅+保障房不到3成,超過一半都是城中村的房子,深圳還有70%多的人居住在城中村。
所以,深圳要想解決高房價問題,必須在土地供應、公共住房供給上做更多文章。
這方面,深圳已經做出探索。一方面,深圳加大住宅用地供應,同時停止審批商務公寓用地。據有關負責人透露,住宅用地占建設用地的比例從“十四五”開始提高到25%,甚至在“十四五”的前兩三年提高到30%。(參閱《深圳出手,這類房子再遭致命一擊!》)
另一方面,在深圳2035住房規劃中,未來18年深圳將提供170萬住房,其中商品房占4成,人才房、公租房、安居房合計占6成,這就是讓6成居民住在公共住房這一說法的由來。
問題在于,深圳住宅建設過去的曆史欠賬太多,僅僅在新增住宅裏配比6成的公共住房,或許能解決新增人口的住房需求,但對于已經在深圳的1000多萬人口,可能仍舊杯水車薪。
相比新加坡8成以上的組屋比例,深圳這一目標仍有提升空間。
05
相比香港模式,新加坡模式並不是那麽容易學。
新加坡的低價組屋,背後是政府主動讓利,不依賴土地財政,不依賴房地産刺激經濟,從而得以供應大量的低價土地,讓組屋價格維持在合理水平。
同時,新加坡目前有8成人口住在組屋裏,這是幾十年興建持之以恒推進的結果。這不僅需要魄力,還需要源源不斷的投入。
顯然,對于許多城市來說,香港模式既有土地財政之效,又能借房地産拉動經濟,而新加坡模式則需要更多的付出,而很難有GDP或財政上的得益。
然而,無論是否學新加坡,香港模式可能都到了改變之時。無論是土地財政,還是預售制、公攤面積,都到了非變不可之際。
深圳邁出第一步,樓市變局剛剛開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