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閣佬

在亞洲最大石油貿易中心新加坡的周邊海域，如今正停泊著100多艘著急進港卸貨的油輪。這讓現年77歲的新加坡富豪林恩強倍感焦慮。

剛剛過去的半個月，這位以倒油起家的新加坡“燃油大王”和他所創辦的興隆集團深陷債務危機泥潭。

4月17日，作爲新加坡最大的獨立石油貿易商之一，興隆集團旗下興隆貿易公司向當地法院申請破産保護，原因是該公司欠23家銀行共計約38.5億美元債務。

興隆集團向法庭提呈的文件顯示，興隆貿易公司在期貨交易中累計損失約8億美元，並對這筆損失進行了瞞報。

在這起瞞報事件中，林恩強被認爲是始作俑者。據路透社援引一份日期爲4月17日的法庭文件報道稱，這位新加坡超級富豪被指負責指揮財務部門隱瞞公司財務報表中出現的數億美元損失。

在東南亞的石油貿易圈，林恩強極具影響力，被認爲是“石油教父”，外號“OK林”——在亞洲燃料油商間流傳一個說法，若要在新加坡買賣燃料油，如果林不點頭，即便有再多的錢都無濟于事。

“OK林”在國內的影響力亦不同凡響。他提攜了一批福建後輩，這個以鄉情爲紐帶搭建起的神秘圈層被業界稱之爲“福建石油幫”，占據中國民營油商份額的半壁江山以上。

在縱橫石油業57年後，這位祖籍福建莆田的石油強人或許沒有想到，一場新冠疫情讓見慣風雲的他在最擅長的石油貿易中折戟沉沙。

債務泥潭

在這場危機中，林恩強失去了興隆集團、新加坡海洋郵船（私營）有限公司（Ocean Tankers）和相關公司的所有高管頭銜。

Ocean Tankers被認爲是林氏家族掌控下的一家油船公司，系新加坡境內最大的油船船東之一。林恩強兒子林志朋是該公司董事會成員及首席執行官。

資料顯示，該公司擁有從小型駁船到VLCC的各類油船，船隊總數達到180艘。同時，這家油船巨頭仍有20艘在建新船。

值得注意的是，4月17日當天，Ocean Tankers也向法院提交破産保護申請。該公司還第一時間發表聲明與興隆貿易公司進行“切割”，聲稱二者均爲獨立運營的公司。

事實上，興隆貿易公司申請破産保護實屬無奈之舉。債務壓頂下，它亟需喘息之機。

如果法院批准破産保護，這家石油貿易巨頭可得到爲期30天的暫停還款期，以與貸款銀行敲定重組協議。新加坡法院還將決定，是否把還債期延長至6個月。

作爲新加坡本土最大原油貿易商，興隆集團向來是各大銀行的座上客。但此次，23家銀行債權人卻將其視爲“燙手山芋”，甚至對其索賠。

銀行債權人名單包括彙豐銀行、渣打銀行、德銀、法國興業銀行、荷蘭銀行等國際大行，及新加坡本土星展銀行、華僑銀行和大華銀行，中國銀行亦在名單中。

其中，彙豐銀行對興隆曝險金額最大，高達6億美元，其次是荷蘭銀行3億美元。而新加坡本土三大行爲6.8億美元。

據媒體報道，日本三井住友銀行近期正式向興隆集團索賠。這是繼荷蘭銀行和法國興業銀行後，第三家向興隆集團索賠的銀行。

之前，興隆集團曾就其財務狀況與多家銀行進行磋商，以期銀行提供短期融資，幫助維持貿易營運。但由于擔心興隆集團的償債能力，多家銀行拒絕開出新的信用證。

種種迹象表明，在這場危機中，林恩強將主要責任攬下。在外界的口誅筆伐中，這位石油大佬被描繪成一位缺乏信用、铤而走險的冒失者。

根據興隆集團提交給法院的文件，該公司最近幾周陷入財務困境是受貸方撤回信貸額度、油價暴跌、新型冠狀病毒爆發等多重因素影響，以及缺乏對沖政策。

林恩強在提呈法院的文件中表示，今年首3月油價慘跌、銀行信貸緊縮、興隆貿易公司遭到融資方追繳，導致公司現金儲備基本耗盡。

數據顯示，2019年10月底，興隆貿易公司資産淨值爲45.6億美元，淨利潤爲7800萬美元。今年4月初，該公司卻告知債權人，其總負債額爲40.5億美元，資産僅爲7.14億美元。

爲解燃眉之急，這位年近仗朝的老人擅自作出出售數百萬桶煉油産品的決定。但這些被出售的油品實際上是屬于銀行的抵押品。

林志朋在另一份文件中證實了上述說法。文件中稱，林恩強出售了公司的大量石油庫存，並將所得作爲普通基金使用。

“其結果是，與爲提供庫存融資的銀行貸方擔保的大量庫存相比，庫存有很大的缺口。”林志朋寫道。

作爲一名馳騁商界半個多世紀的老江湖，林恩強的精明毋庸再證明，理應了解個中風險。唯一合理的解釋或許是，他對國際油品市場的未來走勢出現了嚴重誤判。

在他看來，油價也許很快就會走出低迷期。待原油市場再次繁榮，以興隆集團的交易量完全足以很快填補上瞞報所留下的資金窟窿。

但今年3月以來，新冠疫情開始肆虐全球。在需求急劇下降的背景下，“歐佩克+”減産談判屢屢失敗更是導致國際油價慘崩。

此次自曝瞞報8億美元期貨交易家醜，折射出興隆集團的財務缺口或許比外界預期的要大，也將林恩強推上了風口浪尖。

當這位“石油教父”望著海面上浮停的油輪時，思緒或許會飄向半個世紀前“只有一個人，一輛油車”的草莽時代。

短短十幾年，林恩強的名字就镌刻進了亞洲石油貿易曆史的豐碑中，“OK林”成爲後輩們無法望其項背的傳奇人物。

傳奇往事

對于“OK林”的稱謂，林恩強欣然接受。

興隆集團官網是這樣介紹的：“興隆集團創始人林恩強先生，也是衆所周知的‘OK林’，來自中國福建省的一個小鎮子——莆田市。”

林恩強出生于1943年，正逢人類社會經曆近代史中最黑暗的時刻——第二次世界大戰。這場大戰肆虐全球，9000余萬人喪生。

作爲二戰東方主戰場，中國亦遭受沉重打擊。由于靠海，耕地稀少，林恩強的出生地福建莆田市埭頭鎮石城村村民在動亂中艱難爲生。

在那個動蕩的年代，爲維持生計，東南沿海的居民大多選擇下南洋謀生。林父亦不例外，早早離開妻子前往新加坡經商。12歲那年，母親帶著林恩強遷居新加坡，他也在讀完中二後就辍學跟著父親跑船賣魚。

此時，新加坡系英國直屬殖民地。不過，剛剛結束日據時期的新加坡百廢待興。

新加坡扼守馬六甲海峽，後者是溝通太平洋與印度洋的咽喉要道，更是亞洲油品運輸的必經之路。

憑借此得天獨厚的地理位置，新加坡很快在全球油品貿易中鵲起，成爲亞洲最大的石油貿易中心。

在陪同父親出海打漁的過程中，林恩強目睹了“油耗子”駕著漁船海上盜油的全過程。對財富的極度渴望最終驅使他加入了這個需要膽量與血性的群體，成爲一名“油耗子”。

憑借常人難以企及的勤奮和韌性，在20歲的年紀，林恩強就已在當地的地下石油走私圈中小有名氣。

但這位年輕人並不甘于當一名“油耗子”。

1963年，20歲的林恩強創辦興隆貿易（私人）有限公司（興隆集團前身），華麗轉身爲一名生意人。

當年，興隆購入一艘載重100噸的油輪——海獅號。這艘油輪成爲林恩強和興隆集團從“一人一車”向巅峰進發的轉折點。

事實上，對新加坡來說，1963年也是個特殊的年份。這年9月，新加坡脫離英國統治正式加入馬來西亞。

不過，這個彈丸之地此後與中央政府屢屢爆發矛盾。1965年8月9日，新加坡脫離馬來西亞，成爲一個有主權、民主和獨立的國家。當年12月，新加坡成爲共和國。

毋庸置疑的是，興隆集團的崛起，固與創始人林恩強的膽識、才幹、堅忍有關，更與它恰逢置身于大時代的洪流中，成爲新加坡國運昌隆的一個注腳。

隨著新加坡亞洲石油貿易中心地位逐步穩固，林恩強的生意亦日漸興隆。

上世紀70年代，興隆進軍國際石油貿易和航運業務，開始逐步購入大型油輪用以支持區域性加油服務，並租賃給大型石油公司。

1985年，興隆第一次自行定制遠洋油輪“海洋公主號”。不久後，興隆更是成爲新加坡本地僅有的兩家持有“核准石油貿易商資格”的本地公司。

據媒體報道，1998年，興隆通過一艘價值1.2億美元的“EllenMasek”號中東油輪一次性購入46萬噸柴油，一舉奠定其在新加坡柴油貿易市場上的霸主地位。

生意興隆的同時，林恩強本人的聲望日盛。興隆集團在新加坡油品貿易中的地位讓他擁有了另一個稱呼——“OK林”。

這位石油大佬的財富也逐漸飙漲。2019年，林恩強在《福布斯》新加坡富豪排行榜中名列第18位，財富淨值達15億美元。

盡管他早已入籍新加坡，家族生意也立足新加坡，但福建人顧念鄉情的特點在他身上亦表現的淋漓盡致。

在其栽培下，鄭金泉、蔡天真、吳再進等福建籍石油商人在中國本土民營油商市場逐漸成長爲參天大樹。

這些門徒們又繼續栽培更多同鄉，一個以鄉情爲紐帶形成的“福建石油幫”在不知不覺中成爲中國石油市場重要的一極。

而在這些後輩門徒們眼中，林恩強如同美國電影《教父》中的維托•唐•柯裏昂，成爲“石油教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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