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國防部長奧斯汀。 （ 新華社/路透/圖）
2021年7月30日，剛剛結束新加坡、越南、菲律賓三國訪問的美國國防部長奧斯汀登上了返程專機。
臨行前，他在社交媒體上發文稱：“在回程航班上，我會反思這幾日與夥伴和朋友們進行的、富有成效的討論……美國的盟友和朋友是我們的財富，但我不會把他們當成理所當然。”
回程路上，奧斯汀還先後和日韓兩國國防部長通電話，重申美韓、美日聯盟關系。雙方還“商討了在地區不確定的安全局勢下，如何保持更緊密的盟友合作等話題”。
過去半個月，多名拜登政府高官的專機降落在印太沿岸。7月18日起，美副國務卿謝爾曼先後訪問了日本、韓國、蒙古和中國等。緊接著27日，美國防部長奧斯汀出訪新加坡、越南與菲律賓。28日，美國務卿布林肯則啓程前往印度。
美國《外交學人》研究文章分析稱，東南亞雖然地處“印太”中心，但此前一段時間並未成爲拜登政府的優先事項。奧斯汀的訪問，是繼謝爾曼今年5月訪問後，拜登政府高級成員第二次訪問東南亞，“這顯然是爲了消除美國疏離該地區的擔心。”
“安撫、拉攏與挑撥”
2021年7月27日，受英國國際戰略研究所（IISS）的邀請，美國防部長奧斯汀在新加坡富勒敦講座（Fullerton Lecture）發表主旨演講，其演講主題爲《夥伴關系的必要性》。
退役前，奧斯汀有過長達40年的軍旅生涯。他不僅是美國首位非裔中央司令部司令，還是美軍高層指揮系統裏少有的非裔四星將軍。
“作爲一名士兵，無論是和平年代還是戰爭年代，我都獲得了一個核心教訓：沒有人可以單獨行動，即使行動也不會持久。”奧斯汀在演講中表示，他此次東南亞之行，目的是爲了加深美國與盟友，以及夥伴的聯系。他還宣稱，“我們的聯盟和友誼網是無與倫比的戰略資産”，“當我們合作時，美國和這個地區會更加安全和繁榮”。
奧斯汀把“疫苗外交”列爲增進雙邊關系的有效方式。奧斯汀稱，美國未來一年將向全球捐贈5億支接種疫苗，其中印太地區是重中之重。“這些疫苗是免費的，沒有條件，這就是朋友應該做的。”
演講後半程，奧斯汀話鋒一轉，稱地區國家面臨“脅迫”和“沖突”危險，各方應該進一步加強夥伴關系，保障自身安全。隨後奧斯汀點名中國，其中不乏扭曲事實與惡意抹黑。
2021年7月29日，中國駐新加坡大使館發文回應稱，此次演講兜售美國的“印太戰略”，卻拿中國說事。
“一方面利用台灣、新疆問題幹涉中國內政，另一方面渲染中國威脅，挑撥中國同鄰國間的關系。這些言論顛倒黑白、無中生有，目的還是爲美國的地緣政治戰略服務。”中國駐新加坡大使館表示。
新加坡是奧斯汀出訪東南亞的首站。
7月27日上午，奧斯汀乘坐專車抵達新加坡總理公署。數小時後，美國防部公布的美新防長聯合聲明顯示，奧斯汀感謝新加坡爲美國軍用飛機和軍艦提供後勤支持，並爲美國瀕海戰鬥艦和P-8 波塞冬飛機的定期輪換部署提供便利。
雖然新加坡並非美國的條約盟友，但雙方也有諸多防務領域合作。
2019年，新加坡總理李顯龍與時任美國總統續簽了于2020年到期的新美防務協定——《1990年諒解備忘錄》。該協定允許美國輪流派遣各種型號的戰鬥機和軍艦至新加坡進行訓練和維護。
英國《簡氏防務周刊》此前報道稱，通過協議，美國已多次向新加坡樟宜海軍基地派遣戰艦至南海周邊地區，以維持美軍在印太地區的軍事存在。2019年7月，美國向新加坡派遣了一艘“獨立”級“蒙哥馬利”號瀕海戰鬥艦。
2021年7月29日，奧斯汀抵達河內，並得到越南國家主席阮春福的接見。據越新社報道，美越雙方還同意在2011年簽署的《促進防務合作諒解備忘錄》和2015年簽署的《防務關系聯合願景聲明》之後繼續促進合作。此外，雙方還優先考慮解決越戰遺留問題，以及改善海上執法，合作對抗新冠疫情等。
自2011年以來，美越雙方軍事互動頻頻。2011年至今，美航母已經數次訪越。2017年底，美國甚至將一艘“漢密爾頓”級遠洋巡邏艦——“摩根索”號，僅以1美元的價格“賣”給了越南的海警部隊。
鑒于近年來越南在南海問題上的“利益”訴求，華盛頓國際戰略研究中心東南亞高級研究員格雷戈裏·波爾（Gregory Poling）在接受路透社采訪時分析稱，“越南想知道美國是否將繼續保持與越的軍事接觸，以及在南海的軍事存在。”
在菲律賓，奧斯汀則取得了與盟友在軍事合作上的新進展。
據彭博社報道，2021年7月29日晚，菲律賓總統杜特爾特“禮節性”地接見了來訪的奧斯汀。30日，菲國防部長洛倫紮納與奧斯汀共同向媒體宣布，恢複菲美《訪問部隊協議》。該協議准許美國以輪調方式在菲律賓駐紮數以萬計的美國部隊，以參加每年幾十次的軍事和人道救援演練。
“失望感正在蔓延”
奧斯汀此次出訪“拉攏”地區國家、兜售“中國威脅論”的意圖不言自明。不過，東南亞諸國是否會對此“買賬”呢?
其實，回顧拜登上台後的諸多外交政策，對于東南亞國家所謂“夥伴關系”這一示好，似乎顯得有些“姗姗來遲”。
美國亞洲協會政策研究所（Asia Society Policy Institute）副所長卡特勒認爲，“美國在自己的所謂‘亞洲政策’中，總是在事後才想起東南亞國家。”
特朗普政府2019年6月發布的《美國亞太戰略報告》中，“尊重‘東盟’在印太地區的中心地位”被擺在了報告的關鍵位置。而拜登上台後，不僅頻繁與日、印、澳三國聯系，啓動了“四方安全對話”這一曾經默默無聞的“非正式平台”，還在2021年3月進行了首次元首級會晤。
在2021年7月27日富勒敦講座中，奧斯汀也提到了涵蓋多項內容的“美日印澳四方合作”。 “我們最近與日本、澳大利亞和韓國一起在澳大利亞海岸附近舉行了名爲‘太平洋先鋒與護刀’的演習。這凸顯了我們與盟友開展綜合、高端海上行動的能力。”他表示。
2021年3月，美國邀請東盟加入未來關于南海議題的“對話”中，並在美國《臨時國家安全戰略指南》中簡要提到了與東盟的夥伴關系。但是，相較于特朗普時代，拜登政府印太戰略的“盟軍”中，東盟並非是第一梯隊。
據《紐約時報》報道，2021年5月，布林肯曾計劃與東盟進行視頻會議。但是由于技術原因，部長們面對空白屏幕白白等了45分鍾，最終又決定推遲了會議。
新加坡東南亞研究所（IISEAS-Yusof Ishak Institute）旗下網站2021年5月刊文稱，盡管地區期望拜登政府能加強美國與東南亞的接觸，但拜登總統“尚未達到這種期望”。
“與特朗普總統相比，印度-太平洋地區是拜登總統任期前三個月的個人外交重點。根據總統致電和會議來看，這個重點集中在四國集團和其他四國集團成員身上，而不是東南亞。”
另一方面，美國的“信用”也在經受考驗。
美國2021年5月初承諾，將通過聯合國支持的COVAX疫苗共享平台發放8000萬劑疫苗，然而，直到6月底，真正落實的也不足1000萬劑。6月21日，白宮宣布，本應在6月底前發送的新冠疫苗，由于“後勤保障等挑戰”，尚不能保證按時發貨。
此前，中國也向東南亞多國贈送疫苗。2021年6月初，中國—東盟建立對話關系30周年特別外長會在重慶召開。在會後發表的共同聲明中，東盟對中國向東盟及其成員國提供疫苗、醫療物資和技術支持表示感謝。
英國國際戰略研究所研究員詹姆斯·克拉布特裏分析稱，拜登政府上任後的種種行爲，讓原本抱有善意的東南亞國家之間，早已“蔓延著失望感”，奧斯汀的訪問，也許會減少一些失望，但卻無助于解決雙方更深層次的問題。
而洛伊國際政策研究所7月22日發表的一篇分析報告顯示，相比之下，對于東南亞的許多人來說，“美國所宣導的那一套價值觀和說法更加不值得信賴”，在該地區，美國的“民主價值觀正在退場”。
三國各自的算盤
奧斯汀拜訪的新、菲、越三國各有“算盤”。從各國對奧斯汀反饋中，可窺見微妙分歧。
2021年3月，新加坡總理李顯龍在接受BBC專訪時就表示，“中國是新加坡最大的出口市場。與許多亞洲國家一樣，新加坡的經濟也從中國崛起中受益”，新加坡希望看到，中國的繁榮發展受到其他國家的歡迎，因此不會在美中關系中完全支持任何一方。
在7月27日傍晚的富勒敦演講中，奧斯汀向聽衆回憶起了白天的會面內容。“新加坡表示不希望自己在中國與美國之間二者選其一。”奧斯汀轉述道。
新加坡極力避免卷入大國之爭的態度與它長久以來“小國平衡”的外交政策有關。
山東青年政治學院副教授範一磊在2021年“國際關系共同體年會”中表示，“新加坡需要在外交上突破領土面積的限制”，在美國的印太框架之下，“新加坡無法對地區大國進行抗衡”，因此，在外交層次上，便不希望與美國走得過于親密。
“依賴國際資源，通過以東盟爲基礎的多邊合作框架平衡大國，是新加坡在印太框架下的基本策略。”範一磊說。
相比于新加坡，越南擔憂的是美國對越政策的不安全感。正如半島電視台援引專家分析稱，“越南對特朗普于 2017 年退出跨太平洋夥伴關系貿易協定的擔憂揮之不去，這讓越南與美國的關系有所限制。”
與此同時，美國對越南人權問題的指責也成爲了限制雙方關系的關鍵點。
7月27日奧斯汀便在發言中提到，“無論走到哪裏，我們都會與我們的朋友和盟友討論這些價值觀，我們對此毫不諱言。”7月中旬，被拜登提名的下任美國駐越南大使馬克·納珀（Marc Evans Knapper）也表示，美國只有在越南改善人權的情況下才打算加強與越南的安全關系。
與新、越相比，菲律賓態度更加“搖擺難測”。
菲律賓是美國的條約盟友。不過，在特朗普政府時期，卻出現了不愉快的“裂痕”。2020年1月，由于美國以“侵犯人權”爲由取消了菲律賓參議員德拉羅薩的赴美簽證，使得杜特爾特暫停了《部隊訪問協議》，並在隨後三度延長了暫停此協議的命令。
就在奧斯汀訪問東南亞的前一天，菲律賓總統杜特爾特發表了他任期內的最後一篇國情咨文。他在其中高度稱贊了中國：“當疫情來臨時，我第一個求助的就是中國”，“我們會認真對待這份恩情”。
然而，奧斯汀出訪菲律賓後，《部隊訪問協議》得以恢複。對此，菲律賓國防部長洛倫紮納在新聞發布會上表示，“這個決定是杜特爾特周四晚與奧斯汀會面後做出的。”
他說，“不確定杜特爾特爲何會改變主意。”
據日經新聞報道，菲律賓駐美國大使羅穆阿爾德斯（Romualdez）曾表示歡迎美國國務院6月份批准向菲律賓出售 F-16 戰鬥機和導彈，他稱，這“毫無疑問”將對《部隊訪問協議》的談判産生積極影響。
與此同時，菲律賓總統杜特爾特的任期將于2022年6月底結束。
菲律賓亞太大學政治經濟學助理教授羅賓·加西亞（Robin Michael Garcia）認爲，目前杜特爾特的親中政策意在得到中國在經濟建設上的幫助，而這種經濟上的實用主義“將在即將到來的選舉中受到高度評價”。
“即使他們對于中國不斷增長的影響力有所擔心，但東南亞各國政府仍然將中國視爲潛在合作夥伴。”《外交學人》刊文評價稱，後疫情時代下，中國在該地區的公共衛生和經濟複蘇中扮演著不可或缺的角色，“他們沒有理由回避貿易和經濟互動的好處。”
南方周末記者 毛淑傑 南方周末實習生 楊騁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