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正恩與方濟各的“春季之約”
《中國新聞周刊》記者/李靜
本文首發于總第873期《中國新聞周刊》
當地時間10月18日，韓國總統文在寅在梵蒂岡拜會教皇方濟各，其間轉達了朝鮮最高領導人金正恩邀請方濟各訪朝的意向。
一個月前，文在寅于9月18日至20日首次訪問平壤，與金正恩舉行了年內第三次朝韓領導人會晤，共同簽署了《平壤共同宣言》，就早日推動半島無核化進程、加強南北交流與合作、努力把朝鮮半島建成永久和平地帶等方面達成一致。
陪同文在寅到訪朝鮮的陣容中，韓國天主教大主教金喜中頗受關注。在朝韓領導人同赴白頭山（長白山）遊覽的行程中，金喜中見到了金正恩。金喜中當時表示，將向教皇轉達南北正朝著和解與和平的方向前進的意思，金正恩回應稱，“一定要轉達。”
據韓國總統府青瓦台發言人金宜謙10月9日在媒體吹風會上透露，文在寅在白頭山天池旁還向金正恩提議，教皇方濟各對半島和平繁榮的問題非常關注，可以安排一次與方濟各教皇的會面，金正恩當即表示：“如果教皇有意訪問平壤，我們將熱烈歡迎。”
韓國《中央日報》報道稱，在朝韓領導人共同遊覽天池後，文在寅親自向金宜謙介紹了現場情形，並要求他對外發布。
中國現代國際關系研究院半島研究室主任李軍對《中國新聞周刊》分析稱，文在寅希望在半島和平統一問題上有所建樹，樂于當朝鮮改善外部關系的中間人。
在此番對梵蒂岡的訪問中，文在寅還出席了在教廷舉行的朝鮮半島和平彌撒，並發表演講介紹韓國政府爲爭取半島和平所付出的努力。
若即若離的朝梵關系
文在寅轉達了朝鮮方面邀請方濟各訪朝的意向後，金正恩成爲首位正式邀請教皇來訪的朝鮮最高領導人。曾有消息稱，2000年時，金正恩父親金正日曾提議邀請時任教皇約翰·保羅二世訪問朝鮮，但最後僅止于提議。
朝鮮與天主教淵源頗深。20世紀初期至朝鮮戰爭爆發前，平壤一度是天主教在東北亞地區的傳教樞紐之一。當時，西方傳教士大量進入東亞地區，在朝鮮半島，他們深入田間地頭進行傳教。
中央黨校國際戰略研究所教授、朝鮮問題專家張琏瑰告訴《中國新聞周刊》，上世紀二三十年代的朝鮮詩歌、小說等文學作品，有不少記載了當時的情景。
目前，朝鮮的憲法明確規定，“公民有宗教信仰的自由。這一權利以允許建設宗教設施、舉行宗教儀式等來保障”。同時，“不得利用宗教引進外來勢力或破壞國家社會秩序”。
據韓國天主教團體估計，朝鮮現約有一萬名天主教徒。此外，朝鮮沒有梵蒂岡教廷認可的天主教會神職人員，朝鮮官方機構“天主教協會”也與教廷沒有直接關聯。
數十年來，朝鮮與梵蒂岡沒有外交關系，也不承認梵蒂岡對朝鮮境內天主教的統轄權。2006年，朝鮮天主教協會曾在聖誕瞻禮時寄賀卡給時任教皇本笃十六世。次年2月，本笃十六世發表了致朝鮮天主教徒的信，這封信在3月由韓國大主教余興植率領的國際代表團在訪問平壤之際轉交。
盡管雙方接觸很少，但梵蒂岡一直關注朝鮮半島問題，一方面堅持半島無核化立場，積極支持通過外交談判和平解決朝核問題，一方面致力于推動國際社會向朝鮮提供人道主義援助。
1987年起，梵蒂岡通過其駐聯合國糧農組織和意大利農業部代表與朝鮮方面進行接觸，促成梵蒂岡代表團先後6次訪問朝鮮，但2002年後，此類訪問中斷。2005年，教皇保羅二世逝世，朝鮮官方教會——朝鮮天主教協會中央委員會委員長張在彥曾向梵蒂岡發唁電。
盡管雙方接觸很少，但梵蒂岡一直關注朝鮮半島問題，一方面堅持半島無核化立場，積極支持通過外交談判和平解決朝核問題，一方面致力于推動國際社會向朝鮮提供人道主義援助。圖/CFP
梵蒂岡的獨立外交角色
占地只有0.43平方公裏的梵蒂岡是世界上最小的國家，但作爲從羅馬教廷演化而來的宗教國家，再加上全球約10億人的天主教教徒，這個歐洲小國有著“世界大國的影響力”。
2013年3月，原任布宜諾斯艾利斯總主教的方濟各就任天主教教皇，成爲首位來自拉丁美洲的教皇。這之後，梵蒂岡在半島問題上更加積極地發揮勸和促談的作用，尤其是教皇方濟各，始終呼籲各方堅持磋商和談判，放棄對抗和沖突。
《紐約時報》曾評論說，教皇方濟各的背景也有助于幫助梵蒂岡改變方向，成爲全球外交中一個獨立角色。
在奧巴馬任美國總統期間，美國與古巴實現關系正常化，教皇方濟各發揮了重要作用。2013年就任後不久，方濟各就致函奧巴馬和時任古巴國務委員會主席勞爾·卡斯特羅，呼籲雙方改善關系。之後，美國和古巴在梵蒂岡舉行了爲期18個月的秘密談判，教皇本人及教廷高官扮演了積極的調停者角色。2015年10月，方濟各先後對古巴和美國進行了訪問。
總部位于東京的《外交官》雜志高級編輯安奇特·潘達近日撰文評論稱，朝鮮這次發出對方濟各的邀請雖然令人意外，卻是今年金正恩外交“魅力攻勢”的一部分，也反映出朝鮮對梵蒂岡促成美國和古巴實現和解這一作用的認可。
教皇方濟各2014年訪問韓國期間，呼籲應以外交對話解決問題，並推動在首爾舉行了半島統一彌撒，共有80萬人參加。有媒體透露，韓方起初曾邀請朝鮮天主教協會派代表團參加教皇訪韓活動，但被朝鮮拒絕。
2016年9月，朝鮮進行第五次核試驗，半島形勢風聲鶴唳，教廷發言人格雷格·伯克表示，梵蒂岡和教皇方濟各均對半島局勢持續緊張感到擔憂，教皇支持國際社會推動重啓朝鮮棄核磋商的努力。
次年4月，方濟各教皇在訪問埃及返程的航班上，呼籲美國總統特朗普及其他國家領導人加強外交解決朝核問題的力度，呼籲聯合國重新發揮領導作用。8月，朝鮮威脅可能對美國關島發動襲擊後，特朗普用他上任半年以來的最強硬措辭予以回應，稱朝鮮方面最好不要繼續對美國發起挑釁行動，否則他們將會遭遇到此前從未有過的怒與火的打擊。
韓國基督教協進會當時緊急致函總統文在寅，對形勢表達擔憂，呼籲文在寅立即派特使赴朝鮮磋商；韓國大主教會議等組織也呼籲通過外交途徑解決問題。梵蒂岡前駐聯合國代表、意大利大主教西爾瓦諾·托馬西說，教皇方濟各密切關注著半島問題形勢，沖突永遠是錯誤的，只有對話才是正確的道路。
2017年11月，梵蒂岡教廷人類一體化發展負責人、加納大主教圖克森表示，教皇本人希望同金正恩直接交談，以避免半島發生核戰爭。圖克森還曾呼籲美國總統特朗普停止炫耀武力，努力謀求同金正恩進行對話。
今年6月美朝首腦新加坡會晤之前，教皇方濟各多次爲會晤成果祈禱，表示希望會晤“能夠有助于開發出一條積極道路，以確保朝鮮半島及全世界的和平未來”。6月21日，他在瑞士日內瓦會見韓朝新教代表，並爲他們在世界教會協會總部舉行韓朝共同禮拜提供支持。
朝鮮擺脫“隱遁者”形象？
據韓聯社報道，在文在寅啓程前往歐洲多國進行訪問前，韓國執政黨共同民主黨黨首、前總理李海瓒在與高級黨員開會時稱，他聽說有關于教皇方濟各希望明年春季訪問朝鮮的討論，但沒有透露消息來源。
韓國青瓦台發言人金宜謙在吹風會上表示，朝鮮邀請教皇訪問，是爲了進一步向外界凸顯其做出的和平努力。
自今年年初派團出席平昌奧運會打破南北關系僵局以來，金正恩已經三次會晤韓國總統文在寅，並三次訪問中國，同中共中央總書記、國家主席習近平進行會晤。同時，繼新加坡朝美領導人會晤後，朝美目前正就年內舉行第二次朝美領導人會晤展開磋商。
中國現代國際關系研究院半島研究室主任李軍對《中國新聞周刊》表示，從媒體公開發布的信息看，金正恩邀請教皇訪問的態度是比較誠懇和熱情的，這與今年年初以來朝鮮積極主動的外交政策取向一脈相承，也凸顯了朝鮮希望爲自身發展營造良好外部環境的努力，是朝鮮多元化外交政策的一種反映。
張琏瑰則認爲，在朝鮮同中、美、韓、俄等國改善關系，將戰略重心轉向經濟建設的大背景下，金正恩邀請教皇訪問朝鮮，可以從三方面解讀：首先是爲了繼續和加強與國際社會交往的積極勢頭，爲朝核問題下一步磋商創造有利條件；其次是考慮到梵蒂岡在西方國家中的重要影響，爲繼續改善同美國和西方國家的關系積累條件；再次是爲了進一步展現開放姿態，促進對外經貿和投資合作，緩解經濟困難。
韓國《民族日報》10月9日分析稱，如果教皇能順利訪問朝鮮，預計朝鮮會擺脫“隱遁者”形象，會對朝鮮半島無核化磋商和和平機制的構建起到積極的作用。
值班編輯：俞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