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謝遠東
01
25歲的護士娜爾熱斯, 2月25日死于新冠病毒。
她的死讓伊朗人感到悲痛和無望。網絡上隨處可見悼念她的帖子。
美麗的姑娘,可愛又敬業。身在一線的她,和其他醫護人員一樣,連基本的防護設備都沒有,多麽可憐。
“這些護士連基本的防護裝備都沒有。”就在前一天,來自庫姆的議員法拉哈尼,這樣抨擊伊朗政府。
這位47歲的議員指責伊朗政府在疫情問題上“撒謊”。他還表示,僅庫姆就有“50例死亡病例。”
“我斷然否認這一消息,”哈裏奇在伊朗國家電視台現場直播的新聞發布會上說,“現在不是進行政治對抗的時候。”
哈裏奇是伊朗衛生部副部長,他斬釘截鐵稱,庫姆死亡人數遠低于12人。
庫姆位于首都德黑蘭以南120公裏。這座聖城每年吸引數百萬朝聖者。
這名衛生部高官投入地斥責議員,不停地擦拭額頭上的汗。觀看直播的伊朗人民那時候說不定會心疼副部長三秒鍾,心疼這位嘔心瀝血、汗流浃背的官員,爲了人民,嘔心瀝血。
偶爾,副部長先生還咳嗽幾下。咳嗽,當然沒問題的。副部長連口罩都沒戴。主持人對他說”你在咳嗽”,他回答”也許,我應該這樣捂著嘴”。
副部長說:“我們對提供的數據很有把握。議員把病死者名字發給我,有他說的四分之一,我就辭職。”
副部長身邊的伊朗政府發言人拉貝伊表示:“我們承諾通報的數字是透明的。”
劇情很快反轉,不到24小時前還鬥志昂揚的副部長發布了一條視頻,他無奈地承認,自己中招了,但“我一定會打敗它”。
有些垂頭喪氣。
那個時候,25歲的護士剛剛逝去。
一直以來,伊朗政府對疫情的“否定態度”,給防疫工作帶來極大痛苦。醫護人員沒有辦法征集足夠的防護物資,也無力處理重症患者。
在庫姆的瘟疫蔓延中,許多疑似肺炎的死者,是因爲政府禁令而無法公開檢驗,醫護人員明知死者的遺體可能帶原病毒,卻無法和家屬明說。
雖然議員法拉哈尼不斷呼籲伊朗政府盡速動員,呼籲對120萬人口的庫姆封城,以免東850萬人的首都德黑蘭淪陷。衛生部副部長卻痛斥他:“假消息!假新聞!”
前線醫護的求救視頻,如此抱怨:“因爲上頭不准我們公開,所以在疫情不存在的狀況下,我們甚麽物資也求不到,什麽也不能說。”
“總的來說,我感覺很好,”隔離在家的副部長說。“我只是有點累,我發燒了。”
哈裏奇副部長那會也許不知道有個美麗的護士年輕的生命已經隕落。他在視頻中的話權且當作是哀悼吧:“這是一種民主的病毒,它不分貧富、強弱,人人都可能感染。”
02
新聞發布會結束不到24小時,伊朗受病毒影響的省份從7個增加到13個。25日當天的數據是,916人疑似,95人確診,16人死亡。
而另一位德黑蘭市議員也表示,截至2月24日,庫姆死亡人數爲53人。那位庫姆的議員回應說:“我已把名單發給哈裏奇了,現在必須等他辭職了!”
過去72小時內95例確診。16人死亡。
死亡率達16%。通常數據顯示,新冠肺炎死亡率是2%左右。
伊朗的死亡率,全球第一。
現在有人懷疑,那位伊朗政府發言人可能也被衛生部副部長感染了病毒。
發言人感染與否,還需時間才能確定。但如此高的死亡率,就已充分證明伊朗政府在掩蓋國內疫情的真實程度。
副部長身爲伊朗防疫指揮官,感染的尴尬,嚴重地打擊了伊朗政府的防疫公信力。一時間疫情失控的大爆發陰影,也讓士氣潰散、民心盡失的伊朗政府更顯崩潰。
再加上,2019年下半年伊朗鎮壓全國反政府示威,今年1月伊朗又試圖隱瞞烏克蘭航空導彈誤擊事件,一而再再而三的謊言,都讓伊朗民間對政府高度怨怼與極端不信任。
庫姆大學醫學院院長在國家電視台說,衛生部禁止公布該市病毒爆發數據。當問及有多少人被隔離時,他表示無能爲力:“衛生部告訴我們不要公布任何統計數字。”
伊朗最高國家安全委員會已要求總檢察長“核實”庫姆這名議員的指控“是否屬實”,進入一種國家緊急狀態。以此要那位議員閉嘴,譴責他傳播消息。這位大膽的議員評論道:當局做了它做得最好的事情。
03
庫姆是伊朗最具宗教色彩的城市,也是大多數高級神職人員和大阿亞圖拉居住的地方。作爲世界上最大的什葉派伊斯蘭學術中心,這座城市吸引了許多外國人。
如今,庫姆的氣氛陰郁。人們都很害怕,對政府他們感到憤怒。
當地一家新聞機構在推特上寫道:“庫姆的情況非常糟糕。不要來庫姆。庫姆應該關閉。我們這裏需要很多醫療幫助。我們的醫療人員不夠。”
謠言四起,人們湧向市場購買必需品和水果蔬菜。瑞紮排了半個小時的隊才付完錢。雜貨店和市場非常擁擠,因爲人們認爲不久的將來什麽都買不到了。
伊朗政府采取了很多措施,其中包括逮捕了許多儲存東西的人。國防部長下達命令國防工業生産更多的消毒劑。
“當你走在庫姆的街道上,你首先會注意到的是大多數人都戴著口罩,人們都待在家裏樣。”一位庫姆居民指責該市官員沒有認真對待這場疾病,拒絕關閉神殿大門。
“庫姆位于十字路口,是一個朝聖中心。如果我們可以采取隔離策略,我們早就采取了。”當地地方長官說, “隔離庫姆並不是控制冠狀病毒的有效方法。”
政府正在考慮隔離一些城市。但是革命衛隊和神職人員不同意。
他們堅決反對隔離庫姆。
這麽做可能部分出于無能,因爲衛生部不知道如何發現、隔離或檢測病人。事實上,伊朗扮演了孵化器的角色。
朝聖者絡繹不絕。這麽做,還是因爲神權政治認爲信仰比科學更重要。
哈梅內伊在其官方網站上說:“這種關于病毒的負面宣傳在幾個月前就開始了 “他們的媒體沒有放過任何一個阻撓伊朗選民,訴諸疾病和病毒借口的機會。”
伊朗周日宣布議會選舉的投票率爲42%,爲1979年伊斯蘭革命以來的最低水平。伊朗最高領導人哈梅內伊說,德黑蘭的敵人誇大了新的冠狀病毒威脅,妨礙人們投票。
一位批評者寫道:“犯罪的阿亞圖拉無視人們的生命和福祉,掩蓋冠狀病毒病例,目的是讓人們參加2月11日的革命紀念日和虛假選舉。現在,由于人們被蒙在鼓裏,這種病毒已在全國迅速蔓延。”
伊朗總統魯哈尼反對關閉公共和政府辦公室。他說,“這是敵人通過散播恐懼來關閉這個國家的陰謀之一。”
伊朗官員拒絕在疫情爆發地區實施隔離。衛生部那位副部長說:“隔離屬于石器時代”。庫姆聖地仍然開放,盡管庫姆是病毒的溫床。
他們相信,庫姆吸引了世界各地數百萬朝聖者,是伊朗的驕傲。
04
伊朗境內爆發的疫情,引發了中東各國的高度緊張。人們的擔憂集中在伊朗聖城庫姆。
那裏已成新冠病毒中心,也是中東鄰近國家傳播的源頭。
到目前爲止,在科威特、巴林、伊拉克和黎巴嫩的感染者中,基本都是庫姆的朝聖者。
新冠病毒滲透了那條朝聖路線。這種致命的病原體散播到脆弱的難民中,將造成前所未有的公共衛生危機。
“那裏人滿爲患,沒有衛生設施,而且缺乏醫療保健。這可能導致數千人死亡。一旦它進入難民人口,就沒有辦法追蹤。”
與此同時,包括伊拉克、土耳其、巴基斯坦、阿富汗在內的伊朗鄰國,卻已紛紛封鎖伊朗邊境;本與伊朗維持直航航班的阿拉伯聯合酋長國、卡塔爾,在25日伊朗疫情擴張後,緊急斷航伊朗。
《世界報》寫道:“一個政權對冠狀病毒危機的管理明顯不當,近幾個月來,這個政權在民衆中已經名聲掃地,這是導致伊朗民衆缺乏信任的新危機的主要原因。”
伊朗的魯哈尼政府掩蓋了病毒的範圍,沒有向國際社會,沒有向伊朗的鄰國提供透明的答案,這讓情況變得更糟。
“這種病毒是不請自來的旅行者”,伊朗總統魯哈尼聲稱,這種病毒並不比美國每年導致數千人死亡的流感更嚴重。他聲稱,在神的幫助下,這個國家將戰勝這種病毒。
05
神明對衆生向來憐憫。而令人擔憂的問題,永遠都是人。滅亡,從來不是因爲神,而是因爲利用神的人。
畢竟,在治愈病毒時,你需要的從來是醫院,而不是你的信仰。
全球衛生體系在面對公共衛生事件時,無論是從技術、社會、經濟等各個層面來講,始終都是與意識形態分開的。
但這一次,著著實實被碰得頭破血流,全球也許因此而深陷泥沼。現在,你很難說一個國家內部的政治形態,與全球公共健康毫無幹系。
對于衛生工作者、決策者、公衆和媒體來說,沒有表達自由,就沒有辦法就疾病的防禦,哪怕是己身的健康形成共識。
我們的軀體,還有遭受的病怏,其實是在講述了一個關于我們自己生活方式的故事,長期以來,被我們有意無意的忽略罷了。
我們應當反求諸于己,發現那已習焉不察的故事,理解發膚骨肉的權利訴求。
健康,取決于我們自己的生活設想和追求。健康,更是自我實現的能力。
如果我們要保護自己,保護人類社會,就必須從自己的角度審視健康,理解健康,甚至要拿出勇氣,面對最大挑戰,從根本上改變我們的生活。
06
周二與伊朗衛生部副部長同時確診的,還有一位伊朗議員薩德吉。
“在以衛生部長爲首的醫務人員和衛生部的努力下,在你們以及國家和革命衛隊的支持下,在未來幾周內,我們一定會戰勝這種病毒。”
至今仍沒有辭職的哈利奇副部長,在自拍視頻中如此樂觀地說道,“很多人可能會被感染,但我們有足夠有效的藥物,照顧好自己。”
足夠的藥物?!
薩德吉議員一向以開明敢言聞名于政壇,他卻非常消沉。在推特上寫道:“……我對在這個世界上繼續生活不抱太大希望。”
星期天選舉剛剛結束,伊朗總統魯哈尼對來訪的代表團說:“這個病毒對我們來說是個大笑話。這種病毒就像美國的制裁,它看起來比實際情況更糟。”
陪同的伊朗外交部長紮裏夫和客人一起笑了。
紮裏夫後來開玩笑說,他沒有感染病毒。
離他們大笑的地方不遠,德黑蘭第13區的市長正難受的躺在病床上,他是周六確診的。
這位伊朗最高領袖的密友,據說前不久還和哈梅內伊在一起。
密友關系總所周知,和誰在一起,就不好說了。反正,德黑蘭的議會因此而休會。
不過,陪同衛生部副部長一起大罵假新聞的,那位發言人拉貝義,和總統大人的親密接觸,這個卻不是據說。
紮裏夫的笑話,最終會是笑話嗎?
更 多
終究人類還是沒能擋住它
伊朗開始了,病毒全球大流行?
鑽石公主號夢魇的日本悲劇
1918西班牙大流感:費城黑暗故事
蝙蝠、病毒與人
世界讓我遍體鱗傷:有種樂土2019精華貼(請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