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藥是我們中華民族的瑰寶,在源遠流長的中華文明中,爲中國人的身體健康保駕護航,同時,也湧現了一大批可歌可敬的醫者藥師,從嘗遍百草的神農氏起,張仲景、孫思邈、李時珍等等數不勝數。
有些古代的良藥配方因年代久遠等等各種原因都早已失傳,也有很多在多方的努力下得于流傳至今並發揚光大。
雲南白藥在中國可以說是婦孺皆知,但它能流傳至今也是頗具坎坷,在戰亂年月,創始人爲了不讓它的配方落入賊人之手,拒絕交出,最終被囚禁致死,臨終前還毀掉了防僞章,這是怎樣的一番心酸過往呢?
聰慧少年 命運多舛
雲南白藥的創始人曲煥章原名曲占恩,彜族人,7歲時父親撒手人寰,母親帶著他和姐姐艱難度日,誰知才過兩年,母親也追隨父親而去,9歲的他只能與與12歲的姐姐相依爲命。
幸好父母生前已爲姐姐定下婚事,在14歲那年,出嫁的姐姐放心不下孤苦無依的弟弟,征得婆家同意後,把曲煥章也接過去一起生活。
姐夫家是傷科世家,也是厚道人家,親翁袁恩嶺和姐夫袁槐學也看出曲煥章老實本分但又非常聰慧,就讓他跟著學習傷科,在他們的悉心傳授下,自己又是努力學習,漸漸的就掌握了各種草藥的藥性,慢慢地也能獨立診治一些簡單的傷病雜症了。
姐夫一家對他真是沒得說的,曲煥章16歲那年又張羅著給他找了門婚事,本村姑娘李惠嫁進了曲家門,自此曲煥章就離開姐夫家自立門戶,並且開始獨立行醫。
畢竟學醫時間不長,僅靠行醫生活難免有無以爲繼時,幸好有鄉親介紹他爲通海的醬油商做零擔賣戶,生活也能維持。
沒想到,現實又給了他一巴掌,一次醬油挑到外地時遇上土匪,不僅醬油被搶,還被拉去當腳夫,等到千辛萬苦地從土匪隊伍逃脫回家,卻被人誣蔑通匪,爲了不連累家人便改名爲曲煥章,匆匆逃到滇南去避禍了。
幸遇名醫 白藥問世
離家的日子過得甚是艱難,一天,他在個舊販賣土布,突然肚子絞痛,滾倒昏死在地,被好心人及時送到當地名醫姚連鈞老中醫處搶救,方得脫險。
這個經曆卻成了曲煥章一生的轉折,病愈後,曲煥章告訴姚老先生自己曾學過中醫傷科,想拜姚連鈞爲師,跟隨左右,答謝救命之恩。
姚醫生見他說得誠懇,一番考問下來,覺得曲煥章在醫學上非常有靈性,念及自己年事已高,一番醫術還無傳人,便欣然接受,待曲煥章磕過頭後,師徒二人就相依爲命,在滇南走村串寨,治病救人,匆匆三年,轉眼即逝,曲煥章盡得姚連鈞的真傳。
若幹年後,姚連均駕鶴西去,曲煥章遵從師囑,行醫治病的同時,仍不懈地努力學習,認真研讀李時珍的《本草綱目》和蘭茂的《滇南本草》,遊曆滇南名山,虛心向各地民間醫師汲取經驗,苦心研制良藥。
因爲滇南地勢險惡,常有人被猛獸傷害,所以曲煥章開始了止血活絡,接骨生肌的藥物研究。
他經常跑進茂密的森林裏,尋找各種草藥,在曆經各種艱險之後,他發現了許多書本上未記載,而療效卻很好的草藥。
他在一位百歲老人指引下,找到了一種生長在懸岩之上專治刀槍傷口的草藥。
在深山老林中采藥時,突然,一條碗口粗的大蛇橫在他面前的路上,情急之下便拔刀劈斷蛇尾,斷蛇翻滾一陣後,便向路旁深草中滑去,本來他想取蛇膽回去泡酒,所以緊跟上去,卻看到了讓他驚奇的一幕。
斷蛇在河道亂石中停下,吞食一種不知名的野草後,又返回受傷的地方,找到自己的蛇尾,將身體兩個斷面碰合在一起輕輕蠕動,曲煥章躲在一旁靜靜的看著,幾個時辰後,蛇身蛇尾居然接上了,大蛇一甩尾巴潇灑地走了。
曲煥章呆了半晌,隨即欣喜若狂地沖到河灘邊,如獲至寶地采集了這種有接骨效能的植物,准備拿回家細細研究。
進山的次數多了,碰上老虎也不是稀奇的事,一次,在猛虎搏鬥時,猛虎被匕首刺傷後帶著匕首逃走了,因爲之前有了大蛇的經曆,他很好奇這只傷虎能否自愈。
曲煥章曆盡艱辛跋涉三天終于找到了虎穴,看到除了受傷的老虎外就只有兩頭沒攻擊力的小老虎時,他松了一口氣,耐心地等到天黑,他點起篝火,先把傷虎嚇得帶著小虎離巢而去。
曲煥章深入虎穴查看,找到一堆傷虎咀嚼剩下的野生植物,通過翻找核對老虎吞食過的那種草藥,采摘了一大把帶回家中進行研究、試藥用,發現它對治愈跌打骨傷確實有特效。
曲煥章爲了尋找的刀傷藥,爲了鑒定各種藥材的功能,不單單經常這樣曆險,還用自養的家禽作試驗,對各種草藥進行試用,而且自己也仿效神農遍嘗百草,一次他服用“迷草”,被麻醉了一晝夜才醒來。
經過十來年的尋師訪友,總結和完善行醫經驗,曲煥章自采藥材,反複試制和實驗,與妻子共同加工配制傷科用藥,終于在1908年,他30歲時,正式配制出“曲煥章白藥”,爲增加白藥的神奇色彩,他給白藥起名“百寶丹”,意思是白藥如太上老君煉丹那樣九轉百煉而成。
百寶丹不僅能治療刀傷、槍傷、跌打損傷、創傷出血,還能治療瘡瘍癰疽以及婦科、兒科和內科的某些疾病。
治病療傷 白藥顯威
曲煥章成名後,還是經常走訪治病,他用白藥醫好了不少人,有一次,滇南匪首吳學顯胸部中彈,曲煥章在不知其真實身份的情況下小心敷藥治療,又送給他許多藥膏和藥粉。
1916年,經雲南省警察廳衛生所檢驗合格,曲煥章白藥——“百寶丹”被列爲優等,允許在市場上公開出售。
人怕出名豬怕壯,曲煥章名聲漸大的同時,地痞流氓的敲榨勒索和縣政府的派款也隨之而來,後來還拿他救治吳學顯的事做文章,誣陷他通匪而關進監獄,幸虧姐夫袁槐學多方疏通,湊了近千元禮物,才平安回家,出獄後,他遷往通海縣城定居開業。
曲煥章以制售百寶丹爲主,兼制婦科血痨藥湛酒、保身藥酒、紅崩白帶散及兒科洗腸散,患者服用後,都有奇效,不久他成爲江川、玉溪、華甯、通海一帶有名的傷科名醫。
1923年,軍閥在滇南開戰,通海住滿了傷兵,曲煥章也加入了傷兵的治療中,他的治法有別于軍醫常用的用紗布塞填,換藥時要把紗布拉出來這種令傷員痛苦不堪的傳統手段。
曲煥章的治法只將傷口洗淨,撒上白藥,一個月便好;如有子彈在裏面,便加用撐骨散,過些日子,彈頭會自己滑出來,傷員們痛苦大大減輕,于是紛紛要求用白藥醫治,曲煥章名聲更是大振。
從此,許多將士身上都常備白藥,白藥也因此傳入了四川、貴州、廣東、廣西等省。
1925年,當年曲煥章救治的土匪頭子吳學顯成了雲南省主席唐繼堯手下的軍長,雖爲土匪,倒也知道報恩,他請曲煥章遷居昆明南強街開設傷科診所,曲煥章的事業開始順利發展。
後來,唐繼堯委任曲煥章爲東陸醫院中醫部主任,並贈“藥冠南滇”匾額,曲煥章盡管在省城身居高位,仍牢記姚連鈞師傅當年的搭救之恩和諄諄教誨,抱定爲民除病宗旨,對患者老少無欺,碰到乞丐等貧苦人還贈藥賜醫。
1930年,四川瘟疫流行,百寶丹大顯神效。
漸漸地曲煥章積累了他的第一桶金,他就用40萬滇幣在昆明金碧路蓋起五個鋪面的三層大樓藥房,專心經營百寶丹,他把白藥提高到“一藥化三丹一子”,即普通百寶丹、重升百寶丹、三升百寶丹和保護子,並制作防僞章,杜絕假藥。
此時白藥年銷40萬瓶之多,就連香港、新加坡等地也開設了代售店,一時間,在同類藥物中風頭無兩。
抗日戰爭爆發後,事業順利的曲煥章也不忘抗日救國,1937年9月,曲煥章率領夥計,給雲南六十軍開赴抗日前線的每個戰士發一瓶百寶丹和一張仿單。
在台兒莊戰役中,六十軍將士負了傷,外敷內服白藥後繼續拼殺,沖鋒之猛烈令日本鬼子大呼罕見。
明搶暗奪 曲老殒命
偏偏在這時,國民黨政府吃相太難看,他們不支持鼓勵曲煥章多多生産百寶丹去搶救戰場上受傷的將士,反而借“抗日募捐”爲名,指定曲煥章認捐一架飛機或三十萬滇幣,這可不是小數目啊,相當于百寶丹大藥房一半資産了。
年近六十的曲煥章實在是無力在期限內支付這筆巨款,便被毫不留情地抓進監獄,經過續弦缪蘭英多方活動,被關了45天後才被保釋出來,值得一提的是,囚禁期間,曲煥章拒絕了當局要他交出白藥秘方的要求。
不久,國民黨高等法院院長焦易堂派人送來了親筆信,說是邀請曲煥章去重慶共商大業,來人還當面宣讀了重慶政府任命曲煥章爲後方醫院院長的委任書。
國家危難之際,能爲抗戰事業出力,曲煥章覺得義不容辭,當天下午就准備啓程奔赴重慶,但因爲之前入獄的經曆,他多了個心眼,爲了以防萬一,走前他將秘方內容告訴妻子,並讓妻子發誓:“百寶丹秘方絕不傳他人!”
曲煥章剛到重慶,焦易堂就把他接到自己家中,以中華制藥廠董事長的身份設宴接風洗塵,接下來每天酒宴不斷,就是不提有關行醫到任的事情,曲煥章心中著急但又無計可施。
一天,兩人在園中賞花,曲煥章實在按捺不住,把設想的如何改進制藥工序、擴大白藥生産,以供抗日急需的籌劃和盤托出。
焦易堂卻不要臉地回應他說:“曲大夫愛國之心令人欽佩,但前線需要用藥量非常大,不是一家藥廠能擔負的,希望曲大夫以抗日爲重,將藥方獻給政府,而交給中華制藥廠就是交給政府,酬金一定優厚。”
曲煥章頓時明白了一切,所謂的共商大業是他焦易堂騙取白藥藥方的遮羞布,于是毫不客氣回答他說:“中華制藥廠與我的藥房是一碼事,何必多此一舉,政府真要設專廠制藥,藥廠建成,我即刻貢獻藥方!”
焦易堂見軟的哄騙不行,就露出真面目,下令將曲煥章軟禁起來。
爲了應付焦易堂,逃脫虎口,曲煥章胡亂編造了個假藥方交出去,並趁監視放松之際,悄悄溜到汽車站,就在去昆明的汽車就要啓動時,焦易堂的心腹秘書帶著一幫彪形大漢出現在他面前。
曲煥章脫身失敗,在吃人的世道裏,再次被軟禁的他憂憤交加,終于一病不起,但焦易堂並不放過他,還是不斷派人來逼取秘方。
走投無路的曲煥章下定決心,甯死也絕不交秘方,沒多久,他在幽禁中不甘心地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臨終前,他親手毀掉了隨身攜帶的專門用在謹防假冒百寶丹仿單上的印章,顫著手劃亮火柴,點燃了攜帶的防單,看著火焰一點點的熄滅。
隱忍避世 瑰寶得存
缪蘭英在昆明得到噩耗悲痛欲絕,曲煥章去重慶兩個月就被高等法院院長逼死了,還能到哪裏去喊冤叫屈呢?
曲煥章死後,一邊是缪蘭英心痛至極有冤無處訴,一邊是焦易堂賊心不死,還想騙取秘方,焦易堂故技重施,寫信給缪蘭英,先是假惺惺地表示哀悼,然後邀請她去重慶發展百寶丹。
缪蘭英很敏銳地聞到了危險的氣息,她以守喪爲名,果斷將藥房悄悄關了門,這樣一來,焦易堂也不好再糾纏了,總算保守住了百寶丹秘方。
到1940年重新開業時,因爲正版的防僞章已毀,市場上假藥充斥泛濫,真正需要用藥的患者無法辯識真僞,以至于一度中斷的真正的白藥反而賣不出去,面對如此混亂的市面,缪蘭英無力改變,只好再度停業。
1949年12月,雲南和平解放,在人民政府的重視和幫助下,缪蘭英重新恢複百寶丹的生産,剛開始,她恪守曲煥章不泄露秘方的囑咐,只雇了五六個工人小規模的經營著。
等到缪蘭英看到並深切體會到黨和政府對醫學事業的熱忱和支持時,爲了使曲煥章“普濟生民”的願望得以真正實現,1955年,她決定將曲煥章用生命保護的秘方交給國家,曲煥章發明的百寶丹改名爲雲南白藥,由昆明制藥廠正式生産。
終于這一民族醫藥的瑰寶得以重放異彩,造福于全人類,前人栽樹,後人乘涼,對于爲人類作出過貢獻的先人,應該得到後世的敬仰和傳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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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
1990年 李雁翎 顧太 主編《萬事萬物史典》
2012年 王天玺 張鑫昌 主編;中國彜族通史編纂委員會《中國彜族通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