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春天,在紐約布魯克林的綠木公墓,一位概念派藝術家蘇菲·卡勒(Sophie Calle)啓動了一個裝置,名爲“這裏長眠著綠木公墓遊客的秘密”。在未來的25年裏,每一個經過此地的人都可以寫下內心最深的秘密,並埋入這位藝術家設計的墳墓。這個公墓還辦了月下遊園、雞尾酒派對、舞蹈表演,甚至還有瑜伽課程。
如今“死亡”紅起來了。這些愉快的公墓聚會只是這一趨勢的一小部分而已。我們這個時代最重要的欲望之一,就是把所有事情都變成對自我的投射,“我們是誰,我們如何生活,別人怎麽看我們”——死亡也不例外。
過去死亡只是一個不可避免的結局,現在,它已經演變成了新的小資的儀式,就像婚禮和出生一樣,精心策劃,個性化訂制。在維多利亞時期,人們對死亡很沉迷,葬禮遵從嚴格的禮制,還會舉辦與死者對話的降神會,出席者穿戴精心制作、用于哀悼的珠寶與服飾。在那之後,死亡再也沒有被如此華麗地包裝過了,直到今天。現在每個人的死亡都必須在某個方面很特別,緊跟潮流。最終,時髦的人可以死得和他們活著的時候一樣。
如果你喜歡環保型的葬禮,你可以花545美元,向Vale公司訂做純手工、可降解的壽衣(寵物的壽衣僅需68美元)。或者,你可以像加州名廚艾麗斯·沃特斯(Alice Waters)宣稱的一樣,下葬時穿一套特殊的睡衣,裏面藏著蘑菇孢子,以加快肉體的分解。幾年前,藝術家李潔林(Jae Rhim Lee)在TED演講時,就穿著這麽一件衣服——一條黑色的、戴頭巾的連衣裙,裙子上繡著密密麻麻的白色紋路,每一條紋路都裝滿了蘑菇孢子。演講中,Lee很高興地說,她正在訓練蘑菇,把頭發、指甲、死皮餵給它們,好讓蘑菇在她死後吃掉她。
很多人不太在乎環保,而比較擔心自己會在孤獨中死去,這類人也有解決辦法(至少是部分的解決吧)。你可以雇一位臨終陪護人,他們是受過訓練的職業人士,會陪伴你到生命盡頭,就像生育時的陪産士。你可以要求葬禮在家中舉辦,你的朋友和家人在客廳裏與遺體告別,整個儀式像婚禮一樣,精心安排。在大限之日到來之前,你還可以和志同道合之人在“死亡咖啡館”討論死亡的話題,“死亡咖啡館”是2011年瓊·安德伍德(Jon Underwood)發起的,他希望人們聚集起來,面對死亡。安德伍德于2017年夏天死于急性早幼粒細胞白血病。
在這場死亡新風潮裏,凱特林·道蒂(Caitlin Doughty)是先鋒之一。她是一名年輕的洛杉矶殡葬業者,打扮很哥特。她出過一本暢銷的回憶錄,還創辦了YouTube系列節目《向殡葬業者發問(Ask a Mortician)》,此外,她還建立了一個社群,成員都很年輕,他們致力于推廣對死亡的樂觀態度。
“公開承認自己對死亡感興趣,這沒什麽。”去年秋天的一個下午,我們開車穿過洛杉矶的街道,道蒂告訴我,“這表示你關注生命的每一個層面。在西方世界,我們把這種人圈起來,劃爲哥特、怪胎,或是潛在殺人犯,缺乏坦率的討論。”
人們關注另類的“死亡實踐”,也是出于對殡葬業的不滿,這一行商業氣息太濃重,千篇一律。不同背景的人對此看法出奇地一致。“嬉皮士、自由主義者、占有土地意識超強的槍支持有者、某些特定的宗教人士,以及特朗普支持者,都希望能有一口像樣的棺材,按自己喜歡的方式下葬,”道蒂說,“他們心中對‘回歸大地’的理解未必相同,但是對他們來說,這都是在爭取基本的權利。他們不希望某個乏味的公司主宰了他們的遺體,處理那些能代表他們一生的東西。”
假設重新思考死亡,是因爲人們厭倦了泛濫的商業主義和同質化的現代生活,那麽,商業早晚會追上來的。在我們對死亡的迷戀中,也有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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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商尤其明白這波潮流帶來的商機。以死亡爲主題的書固然不新鮮,但這類書籍最近越來越多了。去年,包括許多作家都出版了關于死亡的文學回憶錄。作家凱文·圖利(Kevin Toolis)在《父親的守靈夜》(My Father’s Wake)中,解釋了爲何愛爾蘭人能得當地處理死亡;而凱特林·道蒂在新書《從現在到永生:在全世界尋找好的死亡》(From Here to Eternity: Travelling the World to Find the Good Death)裏探索了很多國家,從印度尼西亞、玻利維亞和日本,人們是如何對待死亡的。
但是,把“得體地死去”發展得最完善的,也許不是愛爾蘭人,也不是玻利維亞人,而是瑞典人。近期,由于出版業的推動,你也許看到過一個瑞典單詞“döstädning”,意思是“清理遺物”,即離世之前的一整套程序,以處理好財産、物品。日本收納女王近藤麻理惠在她的暢銷書《怦然心動的人生整理魔法》中介紹了一系列收拾屋子的訣竅,其中一個是:當你無法決定要不要丟棄某樣東西時,可以問自己一個問題:這個東西是否能“激發我的快樂”?在“清理遺物”的時候,相應的問題是:“如果我留下這個東西,我認識的人裏面,會有人更開心嗎?”
“清理遺物”反映了現代人的很多焦慮。有人感覺物質太多,阻礙了精神的發展,對這類人,需要一個操作指南去精簡雜物。有人擔心隱私,怕親戚們發現自己的秘密,這些人可以采用合理的預防措施;有人擔心晚年神智不清、行動不便,他們也可以在清醒時做些准備工作。
當硅谷的億萬富豪尋求永生的時候,我們這些凡人只能想辦法接受死亡,安排好漫長、狼狽的晚年,和親戚們和解,——要知道,每當他們想到以後要照顧神志不清、大小便失禁的我們,就很害怕了。如今人類的平均壽命延長了,但這並不只是讓我們有更多時間去思考死亡,也讓我們陷入高齡所帶來的混沌和病痛,而“清理遺物”似乎是處理這些問題的有效方式。
在瑞典,“清理遺物”只是偶爾提及的理念,不能算是舉國皆知的文化。這個概念在外國談得更多,他們把北歐想象成生活得很通透的地方,比瑞典的真實情況要好。但是,即使瑞典人很少討論“döstädning”,它那裏面的確有一些內在的道理。瑞典駐美國大使卡林·奧洛夫斯多特(Karin Olofsdotter)近日對《華盛頓郵報》記者說,“清理遺物”幾乎是一種生命需求,是一個社會鼓勵獨立、負責、爲他人著想、而且每個家庭都踐行這種理念的結果。
一個在斯德哥爾摩做電台制作人的朋友對我說:“我媽正在清理遺物。十幾年來——她今年65歲——她一直都在收拾東西,幾乎已經到了瘋狂的地步,(她認爲)扔東西能爲我們省去許多麻煩——在她去世後。她不想讓我們陷入兩難境地,糾結該拿某個東西怎麽辦,此外,她也不想讓人看到她的私人物品。從我十幾歲開始,她就一直在逼我丟這丟那——我小時候畫的畫、舊衣服、看的書、收集的紀念品等等。她不停地強調,這麽做對大家都好。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典型的瑞典人,但這真的非常、非常理性,非常冷血。”
瑞典完善的福利制度,使得老年人能夠獨立地生活。“可能這也促使他們覺得,必須在死前清理好東西,免得給別人造成麻煩,”《北歐:冰與火的尋真之旅》(The Almost Nearly Perfect People)的作者邁克爾·布斯說,“瑞典人特別、特別有責任感。他們認爲,一定要把自己的事情處理好,絕對不能成爲別人的負擔。這方面,瑞典人可以說非常‘得體’了。”
布斯說,“清理遺物”的簡化思想與路德教教義中的極簡主義如出一轍,這在北歐文化中到處都有迹可循。特別是瑞典,他們很喜歡‘摩登’和‘新潮’,所以,在瑞典的回收中心經常有許多好東西——而這些東西英國人永遠也不會扔掉。”
有人則懷疑,“清理遺物”的概念究竟是否僅僅源于瑞典。“聽起來是任何地方都可能出現的身心靈之類的東西,”《斯堪的納維亞人:探索北方的靈魂》(Scandinavians: In Search of the Soul of the North)的作者羅伯特·弗格森說。在這本書裏,他想搞清楚我們爲何會對斯堪的納維亞半島如此著迷,“實際上,我還等著全世界發現‘kalsarikänni’的快樂,這是一個芬蘭語單詞,意思是‘一個人宅在家裏,只穿著內褲喝啤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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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本書在傳播“清理遺物”的福音,叫作《清理遺物的瑞典優雅藝術:如何幫助你和家人擺脫一生的雜物》(The Gentle Art of Swedish Death Cleaning: How to Free Yourself and Your Family from a Lifetime of Clutter),幾個月前剛剛出版。書的作者是瑞典藝術家瑪格麗特·曼努森(Margareta Magnusson),她說自己的年齡在“80到100歲之間”。在這本書李,一部分內容介紹了清理遺物的具體方法,另一部分則是如何接受死亡。在全書的38個小章節中,曼努森向讀者展示了她對死亡的樂觀態度。“擺脫那些多余的東西吧,生活會變得更加舒適美好。”她寫道。
“這本書的主旨是:我們必須接受人終有一死的現實,”曼努森的代理人蘇珊娜·李(Susanna Lea)說,“當這一天到來,你是希望自己愛的人大發牢騷,還是希望他們保留對你的美好記憶,因爲你把一切收拾得井井有條而更加愛你呢?”
這本書的提案剛剛發去,馬上受到出版商的爭搶。一名瑞典的出版商購得了本書版權,後來,李帶著這本書參加了2016年法蘭克福國際書展,再後來,這本書的版權被賣到了英國、美國和澳大利亞。截至今日,它已經被譯成了23種語言。
“有意思的是,這本書在東歐國家銷售的速度最慢,”Lea說,“他們說:‘我們平時不愛談論死亡。’我原以爲拉美國家不太討論死亡,結果那邊的讀者完全能接受。”
這本書出版的那一年,正值丹麥的“hygge”概念和近藤麻理惠的收納學征服世界的時候,所以許多出版商便以“近藤麻理惠與hygge風格的完美結合”作爲這本書的噱頭,並且成功大賣。但是,曼努森在英國的出版人傑米·賓(Jamie Byng)非常抗拒這種對比,“我們不是在尋找第二個近藤麻理惠,絕對不是,”他告訴我,“這是一位瑞典老太太寫了一本書,關于如何優雅地離開這個世界,留下的雜物越少越好。這裏面有瑞典式的禅。”
曼努森住在斯德哥爾摩南城的一間大公寓裏。她高而苗條,穿條紋襯衫、褪色牛仔褲和運動鞋,留著銀灰色短發,橢圓的臉上,一雙又大又圓的藍色眼睛,整個人看起來健康、神采奕奕,而且有一種自然的時尚感。她的樣子,很像是會寫出下述句子的斯堪的納維亞老奶奶,溫和、有點怪、但很智慧:“也許爺爺抽屜裏藏著女式內衣,奶奶抽屜裏藏著假陽具。那又怎麽樣呢?他們已經不在了。我們要是愛他們,就無須去操心這些事。”
曼努森家給人的第一印象,是它一點都不極簡。客廳裏好幾排書架,有幾百冊書,牆上挂著她自己畫的抽象畫。房間裏擺著數量驚人的毛絨玩具和玩具面具,都是從亞洲帶回來的(她已故的丈夫是出生在日本的瑞典人,後來由于工作,全家先後在新加坡和香港住過),想必這些東西都通過了“留下它們有沒有人會開心”的測試。公寓裏的每一件物品都有情感上的價值,它們圍繞在老人身邊。令人愉快的地方,而且非常,非常整潔。
曼努森說,瑞典曾經有許多講究質量的大企業,産品很好,可以使用很長時間,甚至可以傳給下一代。“包括瑞典安全火柴和沃爾沃——世界上最安全的汽車。現在瑞典只剩下H&M和宜家家居,它們的保質期都撐不過五年。我認爲,這一點肯定在某種程度上改變了我們國家的文化。”
臥室裏挂著一張很大的全家福拼貼畫:一個姐姐、一個哥哥,二人都已過世,她的丈夫,也已經在70多歲時去世了。她在書裏提到,清理遺物,可千萬不要從照片開始——回憶太多,太容易沉溺,也容易感傷。最好是從廚房開始。到了整理照片的時候,她建議,要讓自己變得無情一點。她說,如果你不知道照片裏人的名字,就把它扔到碎紙機裏去吧。
聊起自己的人生時,曼努森很像是文學中的敘述者。她說的每句話都像充滿自省、沉思意味的回憶錄。“我在瑞典西海岸的哥德堡長大,出生在新年前夜,”她告訴我,“我想我的出生是一件好事。很快樂,我也說不清。從初始就很快樂。”
她非常實際,理性,因此要向我這個外國人講清楚死亡和精簡遺物的理念時,她似乎有點挫敗。她計劃死後火葬,這在瑞典很常見。會有一塊紀念碑,供家人悼念。“我不相信死後還有靈魂。當我死了,我就是死了。”她說。
“當你想到無法掌控自己,想到你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這一定很可怕吧。但我沒有這方面的恐懼。幾年前我差點死了。”她半夜犯了心髒病,驚醒了。“在去醫院的路上,我已經不省人事了,”她說,“然後我發現,我並沒有看到隧道盡頭的那束光。蘇醒過來的時候,我開心極了,但我已經明白,我不會有事的。”
每個人的人生都有一個轉折點,她說,過了這個轉折點,你會發現,你參加的葬禮超過了婚禮。“可能是你五六十歲的時候,開始了:我的父母、婆婆、丈夫和朋友的葬禮,”她說。這時候,曼努森的女兒簡來了。她就住在馬路對面。
“我們周五參加了一場葬禮。其實還挺愉快的。”簡說。
“沒錯,挺好的。葬禮上可以見到很多以前的朋友。”曼努森說。
“而且你能痛快地大哭一場。”簡說。
“沒錯,痛快地大哭一場,”曼努森說,“但你也能痛快地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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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美國,一對俄亥俄州的年輕人,有著和“清理遺物”相通的理念,他們稱自己爲極簡主義者。其中一位是喬舒亞·菲爾茨·米爾本(Joshua Fields Millburn),2009年,他母親去世,他不知道該如何處理母親囤積的大量雜物。最後,他決定都捐出去。通過這件事,米爾本頓悟了,在接下來的一個月裏,他每天都扔一件東西。米爾本漸漸形成了一條極簡主義的原則:“我們的回憶並不在物品中,而在我們心裏。”十年前,米爾本和朋友瑞安·尼科迪默斯(Ryan Nicodemus)創立了極簡主義體系——出書、播客、紀錄片、巡回演講,他們的理念是,囤積物品是爲了逃避我們真正的問題,對工作、愛情、生活的不滿,說到底,是在否認死亡的必然性。
清理雜物不就和死亡有關嗎?我問殡葬師道蒂。“每當你扔掉一件紀念品或其他東西,都是一次小小的死亡,”她贊同道,“對大多數人來說,要搞清楚每樣物品並擺脫它們是很可怕的,歸根結底是對“人終有一死”的恐懼。”
對很多人來說,看待死亡最好的方式就是不去想它。我父母會經常討論,希望自己的遺體如何處理——我母親一會兒希望把骨灰沖進下水管道,一會兒又希望把屍體餵狗——而計劃葬禮可能是一個解決辦法。我的父親連遺囑都不願意寫,卻在一些莫名其妙的時間給我打電話,讓我承諾他,在他死後會做些什麽,或是不做什麽(比如,把他的房子保留下來,或是,一定要邀請哪些人來參加葬禮)。
他們對死亡高度覺知、仔細考慮遺體的處置,同時又對葬禮之後發生的事情毫無規劃,感覺起來,很像我的父母希望死後仍然纏繞著我。說得好聽一點,似乎他們想盡可能地存在于我的生活中。
但我也很同情他們。我的父母今年66歲了,但願他們還能生活很多年。決定遺産是一件非常致郁的事情。在這個過程中,你會意識到,最關心這些遺物的人是你自己——很可能只有你——你必須接受這一現實。與此同時,對于那些你愛的人,你還得面對一些艱難的問題:你給他們最後的禮物是幾件昂貴的財産呢,還是充滿回憶的相冊,或者,僅僅是把你這輩子攢的東西清理幹淨,別給他們添麻煩?
道蒂說:“有些父母不願意跟無助的孩子們談論死亡——這真的很不好。”她才33歲,就已立好遺囑,也寫好了工作的後續安排,以及她所擁有的小木屋該怎麽處理。這讓她很安心,她說。我40歲,還沒有爲死亡作出任何計劃,除了喝醉之後讓朋友在我死後照顧我的狗,免得她成爲孤兒。可能我跟我父母的共同之處,比我想象得還要多。
計劃死亡很難,因爲這意味著你要接受一個現實:除了你之外,沒有人那麽在乎你的遺物。有兩種情況都是可能的:“你可能會孤零零地死去。兩天後才有人發現你的屍體,而且已經被貓吃過了。這是真實發生過的,”道蒂說,“第二種情況是,你會在所愛之人的陪伴中死去,但即便如此,接下來你也只能一個人上路。”
死亡是一次孤獨的旅行,這個觀念讓人聯想到健康:人們開始健身,追求健康飲食,健康生活。這種關于死亡的新觀念來自另一種風潮:“自我關懷”,即照顧自己,才有能力面對這個世界。“自我關懷”也帶起了養生的潮流,洗浴用品、定期按摩、做面膜和練瑜伽——讓自己成爲購物的借口。死亡的商業化也正是生活中所有一切商業化的結果。
“清理遺物”也許比起其他“幸福生活”的理念更內在,它觸及了人們深層的情感:害怕、愧疚、悔恨。死亡産業正是利用了人們害怕缺憾的心理。你可不能就這麽輕易地死掉——至少,你得雇一名房屋清理顧問、一名臨終陪護人,買一套私人訂制的環保壽衣,策劃一場家中葬禮,讓大家看到,你生前過得有多麽幸福。
—— 完 ——
本文原文爲How death got cool,發表于《衛報》2018年1月12日。中文版已獲授權,謝絕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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