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進行地産分割的地方,就只能或者回到更加醜惡的形態的壟斷,或者否定(揚棄)地産分割本身。但這不是回到封建的土地占有制,而是消滅整個土地私有制。
——馬克思,《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
房屋問題一直是香港的頑疾,是打工仔的沉重負擔,影響數十萬打工仔的基本生活生計。2020年政府施政報告提出要將香港打造成智慧型宜居城市。說到「宜居」,前提是安居樂業,有可負擔的房屋和穩定的工作。如若無法解決打工仔和基層房屋困境,智慧型宜居城市也不過是少數人的惬意,更加劇貧富差距。房屋問題向來是曆任特首施政焦點,其中有一位7年任期,完全放棄開拓公營房屋土地儲備,累積公屋輪候冊28萬宗申請、全港劏房戶21萬人,無疑助長「地産霸權」 ,影響惡劣危害深遠。想到他競選口號「我會做好呢份工」,不禁要問,這位前特首是在爲誰打工?
房屋問題是香港的頑疾,是打工仔的沉重負擔,若無法解決打工仔和基層房屋困境,更加劇貧富差距。
入息增長難追居住成本飙升 跨代貧窮累積深層次矛盾
「陶盡門前土,屋上無片瓦」。房價高企,多少基層打工仔辛苦一世,供不起一層樓。 2020年香港房價是入息中位數的20.7倍。一個普通家庭累積超過20年以上的純收入才有可能買到一套住房,這在美國城市規劃咨詢機構Demographia曆年《全球房價負擔能力調查》報告中,連續11年居于榜首。 2011年香港房價的入息中位數倍數爲11.4,已是報告有史以來最難負擔地區。過去十年,除了2016年稍有回落以外,數字持續領先。美國《2020全球生活報吿》顯示,香港平均樓價125.4萬美元,全球第一。根據2019年5月26日的中原城市領先指數(CCL)數據顯示,香港房價攀上曆史新高,指數達至189.42。相較10年前增長至3倍。而經曆了一場黑暴,指數在疫情持續一年多,失業率7%左右,仍是17年新高。大企業紛紛裁員,中小商戶相繼倒閉的情況下,房價仍然表現「穩健」,最新CCL數據爲178.89。
租金增長遠超收入,市民居住負擔沉重。過去十年,房屋租金增長2倍,香港整體工資率年均實質增長1.5%。 2011年第三季的實質平均薪金指數是108.7,到2020年第三季爲126.7,上升只有約17%,反映居住負擔越來越沉重,薪水和房價、租金距離越來越遠!
公共房屋供應不足,未能解市民困局,輪候時間不斷延長。租金高企,基層市民難以租用合理的居住空間,人均居住面積只有15.8平方米,遠低于上海的24.2平方米、新加坡的25.1平方米、深圳的27.9平方米。基層住戶租劏房,夾心階層高價租私樓,不同階層都爲負擔高樓價而大大降低生活質量。高房價和高租金造成的跨代貧窮,更是長久累積的社會深層次矛盾,不利于健康發展。即便政府將公私營房屋供應比例調整爲7:3,土地儲備和熟地不足,房屋興建不足,比例如何也成爲空談。
規劃欠佳 諸多借口阻礙住宅土地開發
我們也要問,香港真的有土地不足的問題嗎?深圳土地面積2050平方公裏,人口1259萬(比例爲人均163平方米);而香港土地面積1106平方公裏,人口745.1萬(比例爲人均148平方米)。深圳的人均土地面積只是稍高于香港,但人均居住面積卻多香港75%。香港不是土地不足,而是住宅土地開發不足!單說1976年制定的《郊野公園條例》,郊野公園面積便占了香港的四成土地面積,而當中75%的郊野公園屬于受保護用地。香港如此大規模、大比例的郊野公園土地,全球實屬罕見,有多少是真有保育價值,有多少只是地産商打手爲高地價政策服務而渲染出來的「假保育」?人類文明發展以來所開發的土地,本來就有其他生物存在,是否都不能碰?有珍貴瀕危動植物的地方當然不能碰,但總不會占到香港四成土地。事實上,只要當中能找到10%生態價值低的土地用來興建房屋,人均居住面積便可以翻一倍,香港市民面對的居住問題便可大大解決。截至2017年12月31日,法定圖則上劃爲「綠化地帶」的用地總面積約爲163.42平方公裏(2013年爲152.73平方公裏),加以開發完全足夠應付住宅用地需求。
只要找到當中10%生態價值低的土地用以興建房屋,人均居住面積可翻一倍,市民面對的居住問題亦可大大解決。
現時香港用于私人住宅土地只有26平方公裏,而用于公屋用地的則有17平方公裏,低密度的鄉郊居所竟占去35平方公裏。要讓香港普遍市民的居住面積增加一倍,不過就是多找43平方公裏(私人住宅用地 + 公屋用地)的土地,占整體土地也只是3.8%!但諷刺地,作爲全球最發達城市的香港,農地竟也有50平方公裏,占整體土地4.5%。地産霸權打手和文宣用盡各種借口、名堂阻止住宅土地開發,每塊土地都總能找到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不能起樓」。現在有些人又說農地不能動了,因爲要搞本地農業和糧食「自給自足」。說穿了,這不過就是爲地産霸權壓抑住宅供應的手段,以讓他們繼續吸血而已。
最吊詭的是,在1997年4月3日立法會秘書處的一份報告中,當時的住宅用地爲43平方公裏,公屋用地爲14平方公裏,而空置發展區(報告指明是可供發展住宅)也有43平方公裏。究竟出了什麽問題,讓原先香港市民應擁有的86平方公裏住宅土地,變成現在的26平方公裏? 1996年已發展土地占整體土地16%(175平方公裏),現在則占24.9%(275平方公裏),開發多了的100平方公裏土地,都去了哪裏?住宅用地嚴重不足的原因,真的是地少,還是土地規劃出現問題?
地産霸權助長裙帶資本主義 窒礙社會發展
住宅土地供應不足,一地難求,價高者得,結果成了樓價指標,最終極爲有限的「可用土地」悉數成爲個別地産商的囊中物,裙帶資本主義成爲了香港主流經濟結構;香港富豪的勵志故事,政府顯然是不可或缺的導演。根據《基本法》第一章第七條規定,香港特別行政區境內的土地和自然資源屬于國家所有,由香港特別行政區政府負責管理、使用、開發、出租或批給個人、法人或團體使用或開發,其收入全歸香港特別行政區政府支配。所以說香港土地所謂的擁有權或者産權其根本只是使用權,政府接受中央賦權,代爲管理。那麽我們可否將政府視爲香港土地的地主?作爲地主,將土地的使用、開發、收益,放手放權給地産商,由地産商完全根據其本身的利益進行市場化操作,導致土地産值爲極少數人占有,未能用于推動社會均衡發展,實現全民共享,政府作爲向中央負責的「地主」,實在有失職之嫌!
雜志《經濟學人》認爲「建立在尋租基礎上的資本主義不僅不公平,而且有害長期經濟成長。」裙帶資本主義正是如此,香港的裙帶資本主義指數遠高于其他國家和地區,財富高度集中。近年來經濟發展遇到瓶頸、科技創新産業乏力,包括房屋問題嚴重影響香港民生發展,影響香港人的幸福指數,究其根源無不是因爲資本壟斷,香港發展的命脈被地産商、財團把控。面對資本無限擴張,社會缺少制衡的力量,加之地産商支配下的媒體配合,對于積怨已久的房屋問題,根本原因反被掩蓋,只調整印花稅是舍本逐末。 「巧婦難爲無米之炊」,政府需要考慮如何讓更多土地用于興建住宅,讓市民能負擔得起且居住面積合理的居所。
「填海造地」由來已久 回歸前急下「禁令」事有蹊跷
填海造地本來就是港英時期常做的,屯門、荃灣、沙田、將軍澳等「新市鎮」,都是填海而來。就在回歸前夕,港英爲配合赤鱲角新機場發展,大量推出填海工程計劃。最後,「民主派」陸恭蕙以私人草案形式提出《保護海港條例》,並于1997年6月臨回歸前最後一次立法局會議,以大比數通過條例,訂明「海港須作爲香港人的特別公有資産和天然財産而受到保護和保存,而爲此目的,現設定一個不准許進行海港填海工程的推定」。
後來在1999年修例,列明不適用于條例生效前已獲授權的項目,但卻把保護範圍大幅增加,由中央海港(範圍由上環至北角)擴展至整個維港(變爲荃灣青衣至鯉魚門)。 2003年,陸恭蕙的保護海港協會司法覆核中環灣仔繞道工程,最後法庭判城規會敗訴,要求填海計劃符合三個測試條件才能填海。到2005年,終審法院以填海工程符合公衆利益,容許有關項目的港島北岸填海工程。基于法庭判決,規劃署在2004年重新以「不填海」原則規劃啓德發展計劃。及後政府覓地,也避免在維港範圍進行填海工程,可創造的土地大幅減少。可見有關修例爲害的不只是土地開發和房屋發展,更影響香港基礎建設和整體規劃,其禍害既深且廣。這樣大範圍的不准許填海,是爲公衆利益而設,還是爲貨櫃碼頭和地産商的利益而設?
規管閑置土地 釋放現有土地開發空間
不過,填海是相對長遠,中短期可做的,首先應是合理利用現有土地中大片的閑置用地。對于若幹年前,以低價收購土地的地産商而言,開發成本高過閑置成本,閑置效益高于開發效益,閑置自然符合資本利益。然而,房屋問題是政府必須重視的民生問題,即便是私樓也不可以脫離房屋供應整體計劃,政府絕不能夠縱容大量囤地的地産商利益至上予取予攜。資本財團作爲社會發展的最大既得利益者,只有政府通過強有力的政策限制、規管,才能平衡資本傾斜。 「房子是用來住的,不是用來炒的」,地産更不可以成爲財富轉移的工具。現時內地在土地規劃和更新上超前布局,更積極造地、確保土地儲備、超前興建基礎設施和交通配套,規劃施工分段同步,持續提高土地利用效率和質量。始終政府可用的土地儲備越多,才能避免被私營發展商操控樓市,推高樓價。
另一方面,同樣實行「一國兩制」的澳門,早已制定土地法,規定批給土地25年未完成利用,政府便可啓動宣告批地失效收回土地。內地的《土地管理法》禁止閑置耕地,《房地産管理法》規定開發商必須在土地合約訂明的動工開發日期一年內動工開發土地,滿一年未動工可征收相當于土地使用權出讓金20%的土地閑置費;滿2年未動工,可無償收回土地使用權。故建議政府在土地合約上,必須訂明開發動工期限和銷售期限,逾時可被征收空置稅甚至收回土地,以防止人爲囤地和操控房屋供應。同時,政府也建立機制,懲罰那些長期閑置和囤積土地的地産商,包括限制它們競投新推出的土地。
支持征收「自然保育稅」 人與自然和諧共處
因應部分環保團體提出土地開發、填海造地等拓展土地的方式不利于香港自然保育,建議在土地合約訂明地産商的生態保育責任,並同時增收「自然保育稅」,用以研究如何平衡土地開發與保育,將自然保護工作自然、有機地融入經濟建設中,鼓勵地産商在土地利用、區域建設中,充份考慮到自然保育工作。
最後是租務問題。現時房屋所有權不均,個別人士擁有多個以至大量物業,而另一些人則沒有物業必須租屋。結果,房東議價能力高,租客議價能力低,年年大幅加租和迫遷問題嚴重,明顯存在市場失效。租金加幅理應不高于住戶收入的升幅,以壓抑租金占收入的比例。
社會發展是要持續向前,動態平衡的。我們支持政府在發展建設中投入必要資源,維護香港生態環境。但是對社會上一些因噎廢食的觀點,無法認同。政府應有所擔當,以科學、全面、發展、突破的理念平衡香港的土地開發、房屋建設。如若政府真有魄力和決心解決基層房屋問題,更應善用手上權力啓動《收回土地條例》作爲釜底抽薪之策。
若政府有魄力和決心解決基層房屋問題,更應善用手上權力啓動《收回土地條例》作釜底抽薪之策。
工聯會主張政府做好自由市場的平衡者,因應市場變化調整政策,防範資本一味傾斜造成壟斷。多勞多得的定律要建基于公平公義,人人有機會的社會。資本強權之下的多勞多得只是加劇剝削的口號,而政府有責任在管治過程中,將經濟發展成果回饋社會。多年來,香港的土地房屋問題已經因爲資本勢力盤根錯節、政府暗中相助,在市民心中積怨成疾。破局並非無門,新工運就是要發動變革的力量,督促政府提高土地儲備,打破資本定律,用地于民!
吳秋北:港區全國人大代表、工聯會會長、香港再出發大聯盟共同發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