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多寶不服廣州中院裁定 直問廣告系事實爲何要改
如今的加多寶,說其身處“大敗局”中,應該不爲過。尤其是進入深秋後,頗能感受到寒意一次比一次來得凶猛,而加多寶的壞消息也“漸入佳境”。崩塌、涼涼等涉及其未來的詞彙也滿眼寒意。那個曾經靠單一紅罐打下200億江山的加多寶,還回得來嗎?又是什麽,讓加多寶陷入了九死一生的境地?
雪崩時,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
1
捐一個億吧
2008年5月12日,國難,汶川地震。
之後,各大媒體、電視台都是來自汶川的消息。下午兩點多,正在香港開會的加多寶團隊,包括陳生(加多寶集團董事長陳鴻道、集團內對其尊稱“陳先生”的縮略版;他還有一個稱呼,“老板”)在電視屏幕上看到了與之有關的消息,新聞播的很快,也就十幾分鍾,陳述了地震發生後的救災情況。
看著電視屏幕,面無表情的陳生說:“老陽,要不我們捐點款吧?”
“哦,行,那老板,我們捐多少?”
“嗯,捐一個億吧。”
“捐一個億……”
一個億就這麽捐出去了。誰也沒在這件事兒上稍作停留,便進入了正常的會議時間。會後,老陽一行趕緊飛回北京,落實這一個億。
幾天後的18日晚,由多個部委和央視聯合舉辦的捐助晚會上,彼時的王老吉生産商、運營商加多寶集團公開亮相。
“此時此刻,加多寶集團、王老吉的每一位員工和我一樣,虔誠地爲災區人民祈福,希望他們能早日離苦得樂”。彼時,代表加多寶捐款的相關負責人在晚會現場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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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加多寶有些許了解的人知都道,陳生信佛。而加多寶的高管們也因陳生的喜好,每年都會定期受到佛法的熏陶,而那句“離苦得樂”的祝福,恰是最好的佐證。
可誰曾想,因果就在那一刻産生了。捐出去的一個億,是因,它像一粒被種下的種子,因爲“土壤”不同,也在未來結出了不同的果兒。
第一個果兒,與萬科有關。
因加多寶的一個億,讓萬科捐出的220萬元略顯小氣。畢竟,2007年的萬科,淨利潤已經超過48億元了。這給了吃瓜群衆很大的發揮空間,“一個是大名鼎鼎的萬科集團,一個是基本無人知曉的加多寶”;“200萬賣多少間房子啊,1億元要賣多少罐涼茶啊……”
著實如吐槽的那般,如果不是這1個億,世人只知王老吉,全然不知加多寶。重要的是,在2008年的那個當下,加多寶的“好日子”也沒過幾年。
2003年,加多寶的業績沖到了6億元;2002年時,其紅罐涼茶的銷售額也才1.8億元;此前,長達十幾年的時間裏,加多寶集團把南方傳統涼茶改進爲飲料,先賣給了深谙涼茶好處的南方人,後將其賣給了本不知涼茶是何物的北方人。當然,讓全國人民接受並喜歡涼茶並非信手拈來,而早先的加多寶,一直在爬坡。
另一個果兒,有關財富。
作爲上市公司,萬科的年收入可查,但加多寶是一家非上市公司,財務數據根本不公開,于是,1個億的捐款額,給世人提供了太多的想象空間,諸如“捐都捐1億,那加多寶得有多少錢?”
于是,這份未知的財富和猜測便被不同的人惦記了。比如,媒體。加多寶一曾經“掌管”紅罐涼茶廣告投放的人,被媒體圈兒裏的廣告人譽爲“殺手”,堪稱見一面比見國家領導人都難。
再有就是廣藥集團了。
2
租來的品牌
有一種孩子,叫別人家的孩子;有一種“心病”,叫租來的品牌。
2012年之前,誰知道王老吉是加多寶租來的品牌?再加上,有個低調且喜形不露于色的陳生,加多寶即便是在紅罐涼茶賣到100多個億的時候,也只是個“幕後”,毫不貪戀台前。但那並不代表陳生不在意。
2000年,某寺。陳生問一位得道高僧:“我的品牌是租來的,我們要不要把他做大?”大概是“熟人”的緣故,陳生沒有避諱什麽,在場的加多寶高管都聽到了。
高僧沒有直接回答陳生的問題,而是講了一個故事,一個有關小和尚的故事。
故事說,廟裏有一個小和尚非常努力、用功,每天要做很多功德,也從不犯戒,人也慈悲,但總是解決不了內心世界的執著和苦痛。小和尚問師傅,怎麽辦?
小和尚的師傅便讓小和尚將其化緣用的缽拿來,並讓小和尚依次在缽裏放了核桃、米、水、鹽。每一次放新的東西前,老和尚都會問小和尚,放滿了嗎?小和尚說,放滿了。但每一次,之後的那個物質又會被再次放進缽裏,直到小和尚說“滿了”。
小和尚似乎有所悟時,師傅又出了新題。他讓小和尚將缽裏所有的東西都倒了出來。這一次,逆順序放,先放鹽、再放水、之後是米和核桃。結果,米放了沒幾粒,水就溢了出來,而核桃,想都別想,無論如何也放不進去了。
不知道聽完故事的陳生想到了什麽,現實是,加多寶將租來的品牌做大了,而且,在廣藥集團“追回”的2012年,公開信息顯示,王老吉的品牌價值是1080億元。
後來,得“高人”解讀。原來,故事裏的“核桃”代表智慧,如果一個缽裏連智慧都放不下,豈能放得下太多別的東西?
既是租來的品牌,就有租期。眼看租期將至,廣藥集團就說了,此前都是按每年500萬交品牌租賃費,以後可不行了……
潛台詞是,你現在都賺這麽多錢了。于是,雙方坐下來商量、談判,結果沒談攏。鮮有人知道廣藥到底提出了怎樣的要求,曾有每年8億元這樣的消息流出,但也有人稱,要看具體算法。按國際慣例,租賃費爲營業額的2%-5%,可廣藥如果按品牌價值算,那得是巨資。
當然,2011年的加多寶也完全有“底氣”做自己品牌了,畢竟,那一年,加多寶拿走了70%的涼茶市場份額,約180億元(就品牌租賃續簽,雙方是從2011年開始“談”的)。
2012年,5月11日,是一個改變加多寶“命運”的日子。
這天,經中國國際經濟貿易仲裁委員會裁決,廣藥集團與加多寶母公司鴻道集團簽訂的《“王老吉”商標許可補充協議》和《關于“王老吉”商標使用許可合同的補充協議》無效,鴻道集團停止使用“王老吉”商標。至此,王老吉商標“回歸”廣藥。
不僅如此,接踵而至的是雙方打不完的官司,爭不完的利益。紅罐、裝潢、正宗、廣告語……遺憾的是,早幾年加多寶幾乎輸了所有的官司,還欠了一大筆需要賠償的費用。不曾想,2018年法院又同意雙方“共享”紅罐了。
只是,這場耗時六七年的爭鬥裏,雙方最終選擇了價格戰來互相傷害,以至于加多寶的資金鏈最終還是出了問題。當然,這問題,首先出在大筆的開銷上。
3
散盡了錢財
砸一個品牌需要多少錢?
沒人能給出答案。那個號稱只要有品牌在,即使有一天,公司在大火中化爲灰燼,也會“死灰複燃”的可口可樂公司距今已經有百余年的曆史了。
可彼時彼刻,加多寶這個略顯生澀的品牌要迅速成長起來,並參與到與廣藥集團的市場爭奪戰中,談何容易。
2012年,需要迅速“紅”起來的加多寶,迫切地需要一個可以廣爲傳播的載體,而那個載體,後來真的有了——《中國好聲音》。
它誕生的背景是如經濟危機一般的選秀市場——充斥著绯聞、潛規則和信任危機。而新的制作模式和商業模式都讓這場節目在那個節點,看起來不一般。原本,浙江衛視選定的冠名商是寶潔,而寶潔也確實有投放意向,可臨近節目制作時,寶潔突然縮減了當年對媒體投放的支出,不投了。
作爲“替補”,加多寶與浙江衛視的溝通、接洽,一定程度上是臨時之舉,可反倒是這樣的“臨時”,讓二者只用了十來天就搞定了一切,可謂一拍即合。
還記得那年夏天《中國好聲音》的火爆程度嗎?在一場全民級“狂歡”,外加“砸你一罐加多寶”的導師調侃中,加多寶一並火了。彼時,正值加多寶和廣藥集團爭奪的膠著階段,對吃瓜群衆來說,關注加多寶和好聲音,比關注加多寶和廣藥的明爭暗鬥有意思多了。
有關冠名費,外界流出的消息是6000萬,如果按當年的投入産出比來說,加多寶的這筆風險投資是成功且超值的。畢竟,“正宗好聲音,正宗好涼茶”在那個夏天響徹九州。
“好聲音,是上天送給加多寶的禮物”。
這話不是陳生說的,而是彼時加多寶的一位高管。也正因如此,之後的兩屆“冠名”,加多寶不能缺席,2013年,2億元;2014年,2.5億元,這是加多寶在好聲音上的投入。
事實上,加多寶涼茶在2012年下半年就已經是個不折不扣的新品了。因爲此前的“低調”,養大了別人的孩子卻不曾顧及自身,想將消費者喊了十幾年的“來一罐王老吉”,短時間內改口成“來一罐加多寶”,豈是喊一嗓子那般簡單。好在2012年,借助好聲音和加多寶人的齊心協力,業績沒有下滑。
可另一個層面,三年,加多寶僅在好聲音明面兒上的投入,5億多。可實際上,這筆錢只是3年來加多寶在媒體領域所投費用的冰山一角。
那些年,各個省份稍有影響力的媒體,都曾得過二者(加多寶、廣藥集團)的“恩惠”,更別提主流媒體了。可曾記得,爲了爭奪,二者此起彼伏的發布會、說明會;爲了爭鬥,你投多少硬廣,我投多少,常常還針鋒相對。你冠名,我也冠名;你贊助,我也贊助……走上了無休止的散財路徑。
而線下,渠道裏,雙方的落地活動就跟打擂台一樣,你方唱罷我登場,還時不時地大打出手。不止此,爲了激發員工,品牌替換的時候,陳生決定“加薪30%”。
彼時,陳生還說了一句話。他說,在我們的人生中,會有很多經曆,有些經曆是苦難的,有些經曆是快樂的,但是我想,這兩個品牌的一些經曆,相信會是你們人生當中的一筆寶貴財富。
4
自家的碩鼠
加多寶和中弘股份的事兒、中糧集團的事兒以及奧瑞金的糾葛,讓加多寶的“家底兒”一點點地暴露了。
每每言及加多寶的當下,總免不了幾多歎息。有人說加多寶被官司幹趴下了,也有人說加多寶資金鏈斷了,總之,從牌面看,2018年,加多寶足夠風雨飄搖。
今年8月,無論內外,加多寶已經足夠動蕩了和不堪了,可依舊有經銷商在給加多寶打款,即便賬上還趴著他們的錢,他們仍然願意相信“加多寶還可以”。有的業務員甚至主動去勸經銷商,讓他們別再打款了,搞不好以往打到公司的錢,既拿不到貨,也退不回錢。
壞消息一個接著一個,有說媒體人勢力,看人家摔倒,恨不得再踩兩腳;也有人說,加多寶生病了,需要醫,不能怕揭傷疤,事情發展到今天、加多寶“淪落”到今天,不是某個人、某件事、單一原因造成的……
就客觀規律而言,外部的原因再複雜,也敵不過兄弟齊心。于是,有人說:“加多寶走到今天,沒有一個人(加多寶人)是無辜的”。
由于老板早年的經曆,不論是偷渡還是行賄,都使他只能坐在香港遙望加多寶的發展。在公司一點點壯大的過程中,自然産生了每個公司或多或少都會有的派系、站隊,于是有了內鬥,也滋生了腐敗。
有不少在今天以“受害者”者形象出現的人,彼時也扮演著加多寶的碩鼠,他們通過職務的便利,把公司的錢裝進了自己的口袋;而公司內部的腐敗以及腐爛,已經“從上至下”地傳染開了。
還記得今年3月令業界嘩然的加多寶總裁離職事件嗎?多年來,“個人原因”、“發展原因”是加多寶高管離職時慣常的說辭以及體面,可王強不同,彼時發出的通報顯示,除了解除職務,王強還要被“依法處理”。
如果公司的決策只是隱約表達了對王強擔任加多寶總裁期間的不滿,有對其更不滿的觀點是,王強“加速”了加多寶的衰落。
在其一統昆侖山和紅罐涼茶的日子裏,派系鬥爭愈演愈烈。“很多在加多寶奮戰十幾年的老人都被擠走”;原來,在加多寶內部,是市場、銷售、監察互相制衡的格局,而這種格局也在其在任期間的2015年被打破,于是,“內部更亂了”;“費用核銷沒了約束,貪腐就變得容易”;“亂七八糟,沒有人再去想怎麽做消費者教育……”
當然,這期間還有很多無法言說的故事。中弘股份的公告暴露了加多寶的財務問題,也暴露了遠在香港的陳生已看不清加多寶在大陸的發展現狀。
高管們的報喜不報憂、輕描淡寫,都給了陳生錯誤的判斷或是過大的希望。還因爲過往的經曆,老板對加多寶的控股權看得過重……
如今,徒增悲涼的,唯有那句“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5
傳說的陳生
于外界而言,甚至是多數加多寶人而言,陳生也都只是個“傳說”或是“故事”裏的人。
因爲過往,他不能參與到加多寶在大陸地區具體的管理和運營中。因爲早年代理過可口可樂;做過用自己名字命名的八寶粥;做冰紅茶、冰綠茶的失敗……不得已才在在20年前做了大家都不看好的涼茶,用的還是租來的品牌。
彼時,抱著一個籃球遊到香港的陳生,只有一個籃球。不僅身無分文,連衣服都沒有,還睡過33天的天橋。是廟裏面的一位師傅給了他一件粗布衣服,也是從那時起,他與佛結緣。
其謀生的第一份工作是給楊協成(新加坡上市公司)香港代理商做臨時搬運工,而5年後,他做到了楊協成香港的總經理。
見過陳生的人說,他總是“氣定神閑”,但偶爾也很能罵人。嚴重的時候,可以罵上4個小時,還是聲音很大地罵。
大約是因爲經曆過生死,也信佛的緣故,陳生對苦難有著自己的理解。他常對加多寶的高管們說:“如果我們能夠讓生命中的一切成爲享受,知道生命中的苦痛只是一種經曆、經驗和經過,我們平靜而安詳的心又如何會因爲境遇的改變而起伏跌蕩呢?從面對那個殘缺與不完滿到接受,再到享受那個殘缺和不完滿”。
有人將其稱爲一種修行的境界。
陳生每天都會打坐,他可以保持3個小時不動。即便找他彙報工作,也得等他打坐結束之後。他有個定時器,3個小時到了,就會“噔……”響一聲,之後,他才會該幹啥幹啥。給高管開會的時候,總是面無表情地聽著,最多問上一句“現在賣了多少了?你覺得怎麽樣啊?”
陳生修行,也不忘帶著高管們,每年正月,陳生都會安排加多寶部分高管去寺裏住幾天,聽講經、開會。最常說的一句話是,“就照你說的那麽做”。
可這樣一個人,不戴佛珠,也不設佛堂,甚至在他的辦公室連一本佛經都找不到。辦公室裏只擺了一個裝飾品——一個破得不像樣子的籃球,用一個水晶框框著,放在他正位最後面的那個最高的位置,還不讓拍照。
不過,陳生還說過一句耐人尋味的話,“這是輩子做了老板,是因爲上輩子沒積德”。無法知曉的是,如今,面對加多寶大陸市場的境遇,陳生是否還能每天照舊打坐、參佛、氣定神閑……
《金剛經》有雲,凡一切相,皆是虛妄。或如俗語雲,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
▌後記
此文,是很多“故事”的拼圖。也是自加多寶品牌危機發生後,日積月累的結果。它來自很多微觀、主觀層面看到或是聽到的。還有一些,不能詳說,也說不透,就如法律真實和現實真實不可同日而語那般。
爲何從2008年開始?雖然,在多數人眼裏,2012年才是加多寶的重要節點,可快消君和少數朋友卻覺得,2008年才是。那一年,加多寶財富外露,那一年,加多寶將總部搬到北京,那一年,加多寶初“亮劍”。如今,2018,正好十年。
更重要的是,快消君不曾見過陳生,對加多寶二十余年的發展史更是一知半解。但過去六七年間,好歹見證了部分加多寶重大事件的發生和演變。也希望在其2018財年將要結束的時候,留下點什麽。
作家吳曉波在2017年的時候出版了《激蕩十年,水大魚大》(2008-2018)。書中描寫了部分中國企業在曆史大背景下的命運變遷,不論其當下的結果或好或壞,都足夠引發更多有關明天的思考。
都說,否極泰來。希望被譽爲“九死一生”的加多寶能在2019財年迎來一線生機。
■作者丨橘子 來源丨快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