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啓翔就是在CPSP計劃下,接觸那名進出監獄四次的男子。
然而,他和同爲高級輔導員的沈秀珊都認爲,輔導最累人的部分不是工作量,而是産生同情疲勞(compassion fatigue)情緒。畢竟輔導員也是人,每天約見不同的人,聆聽他們的心聲和痛苦,日月累積心情難免受影響。
在法庭工作近五年的沈秀珊說,她接觸的人通常有慘痛的故事,生活條件困難,或面臨心理健康問題。“我必須時刻提醒自己,我已經盡力了。”
部分慣犯的犯案根源包括酗酒、成瘾或通過不良的方式控制情緒。若法官指示他們參與特定的下判前程序(簡稱CPSP計劃),就會讓罪犯先接受至少半年的治療或扶持計劃,他日再下判,到時可能判他們有條件釋放,意味著被告可當庭釋放,但一年內不准再犯。
7.3%刑事案轉交專項服務中心處理
原來,男子曾是軍警人員,但酗酒導致他人生跌入低谷。陳啓翔聽出他對之前工作的自豪,以此鼓勵他重塑人生,男子經輔導終于回歸正途。
本期《說法識法》介紹專項服務中心的工作,並訪問協助無數罪犯找到希望的法庭高級輔導員陳啓翔和沈秀珊,了解他們如何以柔克剛,鼓勵罪犯改邪歸正。
專項服務中心的六人團隊包括資深心理學家、輔導員和社工,負責評估罪犯和家人的需求,提供危機幹預和輔導,並引薦罪犯和家屬給適當的社區機構,可說是司法系統和社區之間的橋梁。
浪子回頭的故事人人愛聽,但面對執迷不悟的罪犯,輔導員如何處理這類棘手案件?
陳啓翔說,這些罪犯通常把自己的錯誤歸咎別人,從不爲行爲負責任,缺乏改變的動力。
沈秀珊曾協助一名首次觸法的少女,她對學業沒興趣,也擔心案底影響她找工。“通過計劃,她順利完成款待管理的相關課程,也接受心理咨詢,與家人的關系和情緒管理都有所改善。”
除了國家法院的專項服務中心,家事法院也有專屬的輔導和心理咨詢服務,處理離婚、撫養權、家暴等事宜,一樣不收費。
一些人認爲,不就是以懲罰犯人的方式將他們“嚇醒”,爲何還要花時間進行輔導?
沈秀珊則說,她會先耐心聆聽對方的心聲,再設法挑戰他們的看法。罪犯也可能有所隱瞞,輔導員必須從他們的陳述中,或身邊人提供的信息看出端倪,拼湊完整的故事。
國家法院專項服務中心近四年半內處理了2557起刑事案,法庭輔導員能以我國四大語言,爲不同種族和背景的人提供服務,一天可能處理多達九起刑事案,每宗須一兩個小時。
犯輕微罪行的智障罪犯也可通過CPSP-ID計劃接受治療和就業培訓,因爲與其判監禁或罰款,改造計劃可能對他們更有幫助。
一些罪犯認爲進監獄就像去“度假村”,在那裏吃好睡好,毫無動力或悔改意願。輔導員只能極力規勸,讓罪犯意識到罪行傷人傷己,協助他們走上正途。
在陳啓翔眼中,這名看似無可救藥的慣犯,其實只是迷失方向,需要他人扶持。他始終不放棄這個法庭“常客”,最後成功讓對方敞開心房。
家屬可選擇旁聽研訊並提出詢問。如果家屬選擇出庭,將由法庭輔導員全程陪伴。輔導員會注意他們的心理狀態,也通過談話了解他們的需求。
沈秀珊舉例說,有些有酗酒問題的罪犯說最後一次喝酒是兩個月前,發誓接下來滴酒不沾。
青少年被告可隨時在下判前自願參與計劃,但其他兩類罪犯只能在法官的指示下加入計劃。輔導次數根據他們面對的問題和罪行的性質而定,一律免費。
幫助執迷不悟的罪犯走上正途
“我們不看他們的判刑或罪行,只想了解這個人,他的動力是什麽;他想要的好結果和正面的課題會讓他有所期盼。”
以爲21歲以下的青少年制定的早期幹預計劃(簡稱EE21計劃)來說,團隊先評估青少年以及家人的需求,再引薦給社區機構並監管少年的進展,下判之前向法庭提交進程報告。
沈秀珊認爲,她不僅在幫助罪犯,也在扶持他們的家庭。當一個人被控上庭,他們和家人可能感到迷惘和焦慮,法庭輔導員可能是第一個對他們伸出援手的人。“幫助他人度過人生最困難的時段,讓這份工作充滿意義。”
談及男子爲何肯卸下防備跟他談心,陳啓翔說,這可能是因爲時間久了,男子發覺輔導員真的關心他。
陳啓翔說:“驗屍庭有時處理令人悲痛的案件,我們可能引薦家屬接受哀傷輔導,也會推薦一些社區扶持的管道。”
每當有非自然死亡案,驗屍庭通常會針對死因展開研訊。這類研訊與刑事審訊不同,不探討任何一方的刑事罪責,而是了解事發原因。
2010年至2018年,專項服務中心的前身“社區法庭秘書處”(Community Court Secretariat)主要協助刑事案的被告。2018年7月起改名後,中心擴大服務範圍,如今也協助民事案、騷擾案和鄰居糾紛等案件的當事人。
國家法院提供給《聯合早報》的最新數據顯示,從2018年7月至2022年12月,國家法院一共處理了3萬4816起刑事案,其中7.3%(2557宗)轉交專項服務中心處理。
當罪犯有所領悟,輔導員就鼓勵他們尋求改變,例如踏出一步承認自己需要幫助。
有時,促使人改變的最大動力不是懲罰,而是希望。
輔導員會與罪犯討論,讓他們意識到罪行如何傷害自己和身邊的人。“例如,除了失去飯碗或學業受影響,也會殃及他們的家人和朋友。”
陳啓翔指輔導員是改造式正義(restorative justice)的使者,通過鼓勵罪犯爲行爲負責,修複感情以及重塑人生,徹底改造他們的心態。這有助于他們重新融入社會,同時降低重犯的風險。
除了刑事案,法庭輔導員也扶持出席驗屍庭研訊的死者家屬,協助他們走過痛失親人的幽谷。
不同援助項目協助三組罪犯
目前,中心與超過25家社區服務機構合作,包括家庭服務中心以及國立成瘾治療服務(National Addictions Management Service) 。上述2557起案件當中,有1946起引薦給社區服務機構跟進。
中年無業男子流浪街頭,無法擺脫犯罪的惡性循環,一年內進出監獄四次。
每次判刑後,法官都指示男子接受國家法院專項服務中心(State Courts Centre for Specialist Services)法庭高級輔導員陳啓翔的輔導。
輔導最累人的部分是産生同情疲勞情緒
“說著說著,他們才透露昨天下班後到公園坐坐,當時喝了酒,跟之前說的話有所矛盾……又或者家屬跟我們說的故事是完全不同的版本。”
任職10年的法庭高級輔導員陳啓翔說,法庭輔導員一天可能處理多達九起刑事案,每起花一兩個小時。如果是騷擾案或社區糾紛,可能就得花上半天、甚至一整天的時間。
扶持出席驗屍庭研訊的死者家屬
輔導團隊主要協助三組人:青少年被告、慣犯,以及智障罪犯,並爲他們制定不同的援助項目。
陳啓翔說,他會抽出時間休息,照顧好自己的心理健康,比如下班後與朋友玩電子遊戲,放松心情。沈秀珊則會通過陪家人、運動等方式充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