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眼
看名商
鄭明杉
李文正和翁俊民的祖籍同是福建莆田，翁婿倆的出身、奮鬥和起家雖不盡相同，卻先後在印度尼西亞商界異軍突起、名震四方。
早年飽讀四書五經的李文正，如何評價翁俊民的經商手法？翁俊民的兩大自卑感，爲何幾年前才慢慢消失？
專治疑難雜症銀行家——李文正
今年90高齡的李文正祖籍莆田，出生于東爪哇。中學時期，他擔任東爪哇華僑學校學生會主席，因組織學生參加反抗荷蘭殖民者的鬥爭，被荷蘭殖民地政府逮捕入獄。
1947年被驅逐出境後，李文正考入國立中央大學（即南京大學）哲學系。李文正日前受訪時謙虛地表示，哲學系是選讀的人不多的冷門學系，較容易考進。
話雖如此，他日後的處世爲人、經商之道，以及深謀遠慮，深受他早年所學和經驗的影響。
號稱印尼“錢王”的李文正，半個世紀來享有“善治銀行疑難雜症的專家”之美譽，他就像魔術師那樣，將一家家瀕臨倒閉的銀行理順、搞活，並滾動式大事發展。
1963年至1971年，李文正相繼將岌岌可危的印尼宇宙銀行和繁榮銀行救活，然後以這兩家銀行爲基礎，與親友一起並購了工商銀行、泗水銀行，整合成泛印銀行。1975年他入主同鄉、印尼首富林紹良的中亞銀行，將它發展成印尼最大的私營銀行。
上世紀80年代後期，李文正與林紹良再度合作，創立了力寶集團，力寶銀行是集團的旗艦公司。
他說：“經營金融業讓我獲得一生事業最大的滿足感、成就感，尤其是能把奄奄一息的銀行搞活、把業務規模不大的銀行搞大，分行遍布全國各地。至于後來開始追上的國信銀行，創辦人翁俊民進軍銀行業雖然沒得到我的幫忙，不過是受我的影響。”
念小學時，李文正上學途中必定會經過一棟歐式建築物，進出建築的人神氣十足，手拿公文包、衣著光鮮、皮鞋油亮。他不知店裏賣的是什麽特別商品，便跑去問小學校長羅異天，才知道那是荷蘭人開設的銀行。
“把錢拿來拿去就能賺錢，又夠神氣。”李文正覺得這是個好生意，每次路過他都要朝裏面滿懷憧憬地張望。因此他小時候的夢想就是成爲銀行家。
由于爲父的擔心孩子的夢想好高骛遠，李文正于是深入淺出地把經營銀行業的理念向父親解釋：“其他商品的市場需求因人而異、可有可無，不過人的一生離不開鈔票和金錢。銀行業的本質其實只是一個中介，把一些人多余的資金吸收起來，每個月給固定的利息，然後把這些資金以更高的利息借給需要資金的人，從中賺取利息差額，這實際上就是中介的傭金。
“銀行吸收別人的資金主要是靠信用，因此銀行是經營‘信用’的買賣，不是經營‘錢’的買賣，只要我有信用就可以成爲銀行家。”
李文正和林紹良是形影不離的商場夥伴，從1975年到1991年，兩人合作了16個年頭，林紹良一直都說：“我不懂銀行，李文正才懂銀行。”
李文正向來不讓翁俊民和女兒參與家族生意，要他們自己奮鬥，創造美好的生活環境。這讓豪門女婿翁俊民決心加倍努力奮鬥，向世界證明，成功並不是依靠嶽父的家産、財勢。而李文正堅持的原則和他的窮困出身和畢生奮鬥有密切關系。
九歲時，李文正的母親因難産去世，父親李亞美從此既是嚴父又是慈母和老師，除了日常起居外，一有空閑時間就要孩子練寫一面小楷和兩面大楷，臨摹柳公權的字帖。李文正的書法功力就是從孩提開始，一筆一劃慢慢練就的。
他說：“父親空閑時經常講《二十四孝》和《陶朱公理財十二則》的故事。買連環畫版的《三國演義》給我看，然後才看原版。父親循序漸進地引導我研習中國文化和吸收中國文化，如果說今天我能有一些成就，這都是父親的功勞。”
李文正自小喜歡閱讀中國古籍，並把一些中華傳統思想與文化運用在企業經營的過程中。
女婿翁俊民三次失敗
因沖得太急擴展太快
談到中國文化的精華之處，李文正首推老子的《道德經》。他說，“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衆人之所惡，故幾于道”是老子以大自然現象來解釋做人的最高境界。最善的人有如水一樣，水善于滋潤萬物而不與萬物相爭，停留在衆人都不喜歡的地方，所以也最接近“道”。
他說：“做生意應是千裏之行始于足下、合抱的大樹也是從小苗長大的，經商應從無到有、從小到大、一步一腳印。”
“翁俊民經商三次失敗，基本上就是無法深入了解其中道理，沖得太急、擴展得太快。外部的環境一改變，就會突告失控，還好他能吸取失敗教訓和慘痛經驗，痛定思痛爲東山再起，鋪建更穩健的發展之路。”
今年8月間，翁俊民考獲印尼Gadjah Mada大學經濟學博士學位，李文正在報章刊登的全版賀詞裏，以英國前首相丘吉爾的一句話勉勵女婿：成功不是終點，失敗也不是終點，只有勇氣才是永恒。
李文正說：“名校博士學位難能可貴，從中看到你（翁俊民）超乎平常人的勇氣，更是讓我欣慰。”
今年，李文正90大壽時，翁俊民在報章登賀詞，大標題是“泰山高于頂，親恩深似海”。
翁俊民多彩人生始于卑微和爭氣
翁俊民創辦的印尼國信集團（Mayapada Group）是印尼最大的私人銀行之一，集團核心業務涵蓋金融、酒店、零售、醫療、媒體，以及房地産等。
他的多姿多彩的人生可說是始于卑微和爭氣。父親翁文英12歲就從莆田近郊興化到雅加達當苦力，拼搏一生也只是開了一間面積不到10平米的腳踏車小鋪。
在翁俊民（67歲）的記憶中，一生勤儉、終日不苟言笑的父親，忙忙碌碌爲子女付出一切，平日出門能走路就不坐車，即使坐車也只是以三輪車代步，穿的永遠是白上衣黑長褲，唯一的消遣就是閱讀報紙和上教堂做禮拜。
與父親不同，翁俊民的母親謝珍玲出生在富裕的梭羅商人世家，家族經營雜貨生意，也做玻璃器皿買賣。
翁俊民說：“我在貧窮家庭中長大，爸爸沒有念過很多書，沒有教給我太多經商之道，但他教會我怎麽做人，一定要正派、光明磊落。媽媽的生意頭腦與生俱來，她常教導我做生意不是說謊，但是需要謊言，這叫生意技巧。做生意是你如何運用說話和經商的藝術，使人願意與你交易。”
談到父母的影響，翁俊民三言兩語總結：“父親教我如何處世爲人，母親則教我經商之道，兩人對我的影響雖不同，不過顯然十分深遠。”
翁俊民是柔道高手，自小也愛打乒乓球，是略有名氣的乒乓球健將，事業有成後先後出任印尼乒乓球總會總主席、東南亞乒乓球協會會長。
有一年，世界級乒乓球名將中國的莊則棟到印尼泗水比賽，宣傳橫幅挂滿大街小巷轟動全市。由于票價太高，翁俊民根本不可能問家人要錢買票，比賽當天他極其悲傷。
當他正要把自己關在房裏時，父親微笑著拍拍他肩膀說：“快去准備，我們要去看比賽了。”
抵達運動場，父親拿來一張票。翁俊民一時感到很困惑：“爸爸，只有一張票嗎？”
父親用堅毅的目光看著他：“爸爸的錢只夠買一張票。快進去吧，我在外面等你，好好看比賽。”
翁文英去世36年，翁俊民每次回去泗水老家，必定會先到亡父墓地祭拜，父子情深可見一斑。
年輕時翁俊民賣過廣州珠江月餅，做過“跑單幫”賺取微薄利潤。
在新加坡辦貨時，他經常住在惹蘭勿刹一家名爲“萬國”的小客棧，每天房租10元，三個人就擠在一個房間裏。當年，惹蘭勿刹是福清人、興化人聚居之處。他一大早就近采購各種用品，然後帶回印尼轉賣，跑一次單幫賺一兩百元不成問題。
他說：“我沒有美好的童年，青年時代也寡淡無味。學習和做生意就是我生活的全部內容。我的少年時代一直跟隨父母的步伐和指示，經商、經商、再經商。”
1971年，19歲的翁俊民到了上大學的年紀，父母建議他去新加坡的南洋大學讀書。當時南大教學用語是中文，他的中文程度不錯，父母覺得他到那裏上課應該不成問題；後來他也一直以“南大生”爲傲，“南大生”的身份還讓他娶得豪門閨女。
在翁俊民眼中，印尼錢王李文正的愛女李紅單純謙遜、爲人謹慎細致，集所有優秀女性特質于一身。他常和李紅開玩笑說：“完美如你的人生中，所有決定都是正確的，唯一的錯誤就是嫁給了我；愚鈍如我，一生中做過很多事，但最正確的事就是娶了你。”
嶽父李文正超乎完美
翁俊民內心面對矛盾掙紮
翁俊民和李紅的良緣其實是“媒妁之言”，媒人是李文正的弟弟李文明。上世紀70年代初，翁俊民還在南洋大學商學院寒窗苦讀，李文明就上門找他，還開門見山地說：“李文正一家正在爲他們的大女兒李紅找對象，要找個優秀男士。”
1974年，翁俊民成爲豪門東床快婿。
翁俊民日前受訪時透露，他一生的兩大自卑感直到幾年前才消失。出身貧寒、童年多苦難，讓他的第一個自卑感久久揮之不去；第二個自卑感是進入豪門之後。
翁俊民說：“雖然在言語上，李家沒有明確說出我是窮困的女婿或舅子，但我清楚感覺到我是被歸入這一類的人。這不是他們的錯，也許是文化造成的。感覺他們對我並不友好、熱情，這導致我覺得自己很渺小。”
雖然成了李文正的女婿，翁俊民的內心還要面對許多矛盾掙紮，以及無窮無盡的不適應。在他眼中，嶽父李文正超乎完美，他眼光長遠、頭腦機智，似乎對世界上發生的一切事情，都有自己獨特的看法，尤其是有關商業的問題。
翁俊民把和嶽家的關系比喻爲“院裏院外”。他說：“直到現在我和李文正先生一家的關系都不錯，但不是很親密。這也沒什麽，因爲確實不存在什麽問題。我和李白還有他的兄弟（李青、李棕）就像是不同世界的人，他們在院裏，我在院外，隔著圍欄握手，很近卻又隔著距離。”
今日，翁俊民實現當初的誓言：財富超越李文正。2019年福布斯全球億萬富豪榜，翁俊民排名第424位，財富值45億美元（62億新元），李文正名列第1008，翁俊民的自卑感自此才慢慢煙消雲散。
今日，翁俊民實現當初的誓言：財富超越李文正。2019年福布斯全球億萬富豪榜，翁俊民排名第424位，財富值45億美元，李文正名列第1008，翁俊民的自卑感自此才慢慢雲消霧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