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明杉
上市餐飲業龍頭老大珍寶集團創始人黃南德、上世紀70年代旅遊業風雲人物文娛機構創辦人章金福，如今都已是高齡80多歲。
兩人自幼家貧，都因社會動亂曾到柔佛深山密林中避難當「野童」，壯年時單槍匹馬勇闖獅城，事業各有輝煌成就。
黃南德開餐館無心插柳柳成蔭
提起辣椒螃蟹，海內外食客都會聯想到本地知名老牌海鮮餐館珍寶（Jumbo Seafood）集團，其中單是辣椒螃蟹和黑胡椒螃蟹，每天可熱賣整公噸。
發展至今，集團旗下除珍寶海鮮，還有珍寶火鍋、黃亞細肉骨茶、醉花林品潮軒、J Cafe、博多拉面館，以及新加坡海鮮共和國等，在本地就有10多家分店，每天平均可接待的食客超過7000名。
2015年底，珍寶餐飲集團于凱利板挂牌上市，每股發售價25分，目前的股票市值估計2億5000萬元，穩居上市餐飲業的龍頭老大。
珍寶集團創辦于1987年，創業老板黃南德今年82歲。當年，他的祖父黃成就帶著當時12歲的父親黃書強和九歲的母親（童養媳）洪亞英南來，然後輾轉到柔佛笨珍，以割膠爲生。九歲時，黃南德開始幫忙父母割膠，每天一大早，就得摸黑幫忙收集膠汁，白天就種菜、爬上椰樹采椰花。
黃成就是地下抗日部隊的中堅分子，被日軍帶走後就下落不明，黃書強連忙安排黃南德母子躲入深山野林，靠著野菜野果、溪中捕魚，度過多災多難的10多個月。
十四五歲時，父親認爲孩子多少要念點書、會認字，于是爲他報名上學。黃南德穿著無袖破背心、赤著腳到大同學校上課。學校教師見他這樣的情況，立即跑回家拿了一件有袖上衣和一雙鞋子，讓這個班上的超齡生穿上。
不過，書也只是念了幾個月，黃南德就因沒錢交學費，不得不退學。他憶述：“當年失學是百般無奈。小時候我喜歡打乒乓，在學校看人打乒乓，有時會被其他同學趕走。當時雖然少不更事，不過那股難受的滋味至今記憶猶新，也激發我日後一定要出人頭地，千萬不能被人看不起。”
離開窮鄉僻壤 到新加坡投靠表姐
念書時，黃南德才有舊鞋穿。他常苦笑說：“沒錢買鞋，赤腳走路倒不是壞事，它把我的腳皮磨得像鐵皮那樣，走在雜草叢生、蛇蟲出沒之處是‘刀槍不入’‘百毒不侵’。”
十七八歲時，黃南德決心走出窮鄉僻壤碰碰運氣，穿著背心短褲只身到新加坡投靠表姐，在她的馬吉街（Market Street）巴殺雜貨店裏幫忙。棲身在店裏，他每天工作12小時、一年做足365天，只在年初一關門休息，每月工資40元。
在創業之前，黃南德于1962年考到德士執照後，在大街小巷駕德士至少六年。在那個警察穿短褲的年代，按程收費一英裏是四角，從芽籠到丹戎巴葛的散客每人車資是三角，從早上四時出車、下午四時收車，一天下來也有四五塊錢的收入。
黃南德說：“我的第一個孩子就在那個時候出生，家中經常是沒有隔夜糧。有一次我不得已向大耳窿借了50塊，講好一個月每天還兩塊錢。下午收車添滿油，在油站還了兩塊錢給等收債的大耳窿，基本上是所剩無幾。不過，我總覺得只要有份收入穩定的工作又不怕辛苦，艱苦的日子總會過去，曙光總會出現的。”
節衣縮食了好幾年，30多歲的黃南德終于雲開見月，在建築業、裝修業賺到第一桶金。與人合資在武吉知馬建造的共管公寓，他至今還是其中一個單位的業主。
四處找美食 肉骨茶店結識死黨
黃南德生性愛吃，也到處找好吃的，最常光顧黃亞細肉骨茶，並在肉骨茶店裏結交了許多愛吃、愛喝的死黨。
1987年，剛滿50歲的黃南德和“志同道合”的10多個朋友湊足40萬元，頂下東海岸勿洛海邊原名“美人魚”的餐館，開設了“珍寶海鮮”。
他說：“我們的目的不是爲了賺錢，而是想把餐館當作私家廚房，招待朋友供應酬之用。一開始小虧了好幾年，不過最後卻是無心插柳柳成蔭。”
今日，辣椒螃蟹、黑胡椒螃蟹、泰式咖喱螃蟹等是珍寶集團的熱賣招牌菜。每天進貨的螃蟹約一公噸，數量之大是新加坡之首，接班人黃建銘因此有餐飲業“蟹王”之譽。吃螃蟹少不了啤酒，僅東海岸老店的最高紀錄就是一晚熱銷18大桶，每桶100杯，合計1800杯，而老店每天可賣掉三四成的螃蟹。
經營餐飲業二三十年的黃南德，三言兩語便總結了成功的三大要素：一是餐桌上的東西要好吃、二是價錢要公道、三是服務要到位，地點要適中。
章金福輸掉生意沒輸掉誠信
四五十年前，文娛遊覽機構（C&E）在東南亞旅遊業界是個響當當的金字招牌。旅遊業先驅章金福在上世紀70年代大力推動集體結婚，先後辦了八屆活動，吸引近千對新人參加，帶動東南亞集體旅行結婚的熱潮，他對事業的熱情一生述說不盡。
章金福祖籍福建安溪，在柔佛居銮郊區偏遠樹膠園出生，四個兄弟姐妹中排行老三。父親以割膠爲生，住家旁就養些雞鴨和豬、種些蔬菜，家裏還有幾輛腳踏車，算是個小康之家。不過，當父親一卷入親共活動後，全家就陷入多災多難的境地。
他憶述說：“我父親其實不是武裝共産黨，只是常幫那些在森林中出沒的武裝分子買些幹糧和日用品，夜深人靜時馬共就偷偷來取貨。我念小四時，馬來軍團突然發動剿共行動，馬共退守森林深處，一家大小也跟隨馬共跑進森林躲藏。被列爲親共分子的父親隨後被捕，關進吉隆坡半山芭牢房達七年之久，最後被遣返福建。”
其實，章金福也因“政治思想”問題，曾在牢裏度過六個月。在居銮中華中學念書時，他是思想積極的學生，總想幹一番驚天動地的事業。當時他是班長，也是學生會會長，經常發動組織手抄和分發傳單；高一時，他被列入黑名單，只好再次離開家鄉，逃到新加坡，寄宿在姐夫的姐夫家中。
躲躲藏藏了一段日子，章金福最後還是被逮捕，在中央警署拘留所度過六個月。人民行動黨上台執政後沒多久宣布大赦政治犯，24歲的章金福才重見天日，時爲1959年。
他說：“我住的是‘單人房’，不得和其他人接觸，經常被轟炸式審問，唯一能翻閱的是姐姐送來的英漢小字典。我雖然是在苦難中長大，不過這樣的精神‘虐待’還是一言難盡。”
窮苦小孩早當家，12歲喪母的章金福，從小就得在清晨四五點起床幫忙割膠收膠。他曾在居銮咖啡店當過幾年雜工，也在戲院賣糖果瓜子，晚上布條一拉就在攤子旁過夜。在念中學時，他早上兼派報，有空時教點補習，也到英軍廚房當助手。
1958年在新加坡避難期間，他曾在白沙浮擺攤，專賣當年的一些紅色禁書。出獄後，章金福總算找到一份較固定的工作，在《民報》當廣告招徕員，每天騎著腳踏車四處招廣告。
工余時，他報讀新民中學的黃昏班，完成高三課程，也報讀義安學院商科、修讀香港中文速記函授專業課程，並在成人教育局擔任兼職教師，每逢周末和星期天授課中文速記。
《民報》出版的另一份刊物是《行動周刊》，主編是前文化部長易潤堂，當廣告招徕員不但讓章金福結識許多商場老板，也受到社會名流和政治精英的潛移默化。
1963年，他接手文娛遊覽機構，當起老板。他說：“我有多重身份，是受雇的廣告招徕員、兼職教師、進修班學生，以及旅行社老板，可說身兼四職，這是我最充實的人生階段。”
另一個影響章金福一生的是太太鄭寶莉。事業剛起步時，他不再棲身親友家，而到芽籠租房，過單身漢的生活，十八九歲的丁加奴少女鄭寶莉是他的“屋友”，經常爲屋友煮些紅豆湯、綠豆湯。兩人日久生情、如膠似漆。
鄭寶莉透露：“老章啊一直忙著自己的事業，訂婚四年後才娶我進門。”
早期的文娛遊覽機構專辦馬來半島旅遊，那個年代流行一日遊。章金福租用中型旅行車組團遊馬六甲、哥打丁宜、波德申等地。1970年，日本主辦萬國博覽會，給文娛遊覽機構帶來商機。1976年至1978年是文娛遊覽機構的黃金時期，每年營業收入達三四千萬元。在那個數十萬元可買一棟半獨立洋房的年代，三四千萬元是個驚人數目。
當旅行社業務不斷突破、有了大筆流動資金後，章金福開始進軍房地産市場，除了在珍珠坊購置辦公室，在黃金地段烏節路興建C&E購物中心外，也在吉隆坡、新山投資房地産，在香港則有一座170間客房的酒店。至此，文娛遊覽機構成爲東南亞最具規模的旅行社。
1979年，章金福合作多年的親密夥伴突然另起爐竈，開設自己的旅行社，直接和文娛遊覽機構打對台，拉走一大批客戶和職員。
還債心切變賣房地産套現
在公司面對千萬元巨額債務時，章金福最先想到的是變賣可套現的房地産，珍珠坊二樓的辦公室就這樣轉讓給華航，最後連自己名下的華登嶺半獨立洋房也得賣掉，全家人搬到武吉知馬、月租350元的三房式組屋。
他說：“我一時還債心切，單是新加坡公司就有七八十個員工的工資要發。”
“其實，如果我想辦法把賬期多拖三幾個月，和債方商談可行解決方案，只要能挨過三幾個月，變賣房地産的價值就大不相同，公司就可渡過難關。”
旅行社停業，章金福雖然輸掉生意，卻沒輸掉他一生堅持的“誠信”。
他常說：“在最困難的時候，我從不逃避責任，即使公司停業，也沒有一個C&E的旅客流落海外。我是個受人尊敬的失敗者。”
總結一生的成敗，他言簡意赅地指出：“做生意不可要求太高、野心不能太大、行事不能太沖動，凡事都要思前想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