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記·曲禮上》:“助葬必執绋。”
所謂“執绋”,指的是在送葬之時,手執繩索以牽引靈柩。
這是一種極爲崇高的禮節,通常是極有身份地位的人與至親之人,才有資格行執绋之禮。
執绋之人的地位越高,也就說明了逝者在生前的德望越高。
1961年8月12日,一位88歲高齡的老人于北京逝世。
3天之後,首都各界人士爲老人舉行公祭大會,周恩來擔任“治喪委員會”主任、主祭人。
隆重的葬禮上,老人的靈柩覆著國旗,朱德與周恩來領先執绋,執绋人包括陳毅等。
葬禮畢,老人的靈柩被送往北京火車站,由運靈專列載往福建。
病逝的老人,名叫陳嘉庚。
他是一個成功的企業家,一名優秀的教育家,一位偉大的愛國者。
1874年10月,陳嘉庚出生于福建泉州府同安縣集美社,又名“甲庚”,字“科次”。
集美社今屬廈門,在當時是出了名的僑鄉。
清末時局動蕩,爲了謀生,不少人下了南洋,其中就包括陳嘉庚的父親陳杞柏。
在19世紀的70年代,陳杞柏就南渡新加坡,不僅創立了“順安米號”,還兼營著地産、種植業與工業,並開設了黃梨廠。
1882年,陳嘉庚入讀南軒私塾,學四書五經等。
17歲的時候,陳嘉庚南渡新加坡,幫助父親打理“順安米號”。
在異國他鄉經商,既是爲了填飽肚子,也是爲了改善家人的生活。
但對于心懷家國的陳嘉庚來說,他學習經商還有一個目的,就是爲了賺錢搞教育:教育爲立國之本,興學乃國民之職。
在洋就商之後,對學問事不知求益,抱憾不少。而生平志趣,自廿歲時,對鄉黨祠堂私塾及社會義務諸事,頗具熱心,出乎生性之自然,絕非被動勉強者。——陳嘉庚《南僑回憶錄》
1893年,陳嘉庚歸國完婚,他與母親、妻子商量,要將父親給他成親用的,以及家中省下的錢,一共2000銀元,全都用來創辦私塾。
陳嘉庚的這個想法,得到了家裏人的大力贊成,“惕齋學塾”很快于一年後成功創辦。
在新加坡,陳嘉庚偶見友人珍藏一本醫書,名爲《驗方新編》。
這是個好東西,其中選錄了曆代醫家醫論與治驗,記載了超過120個門類病證、超過6000條的各種治法,但版存于日本橫濱中華會館,當時國內的各大書局並無印售。
想到家鄉的醫生稀缺,老百姓缺乏醫學知識,陳嘉庚便自掏腰包,將錢彙給香港的友人,拜托他們于日本定印,又于國內廣泛登報,廣求各類藥方。
凡存有經驗良方,乞勿居奇守秘,請惠示濟衆……予系要印送而非圖利。——陳嘉庚《南僑回憶錄》
將《驗方新編》與新求到的藥方都作了印刷,陳嘉庚將這些東西在閩南各鄉各村進行散發,大行善舉,無形中挽救了許多病患者的生命與健康。
1904年,陳嘉庚30歲的時候,父親陳杞柏破産了。
按照當時的新加坡法律,只要是宣布破産了,債務也就不用還了。
但陳嘉庚決意,父債子還!
父親回國定居之後,陳嘉庚決定破釜沉舟,頂著巨大的債務,獨自經營。
憑借著陳嘉庚精明的頭腦,米店起死回生,他創設的菠蘿罐頭廠也很快搞了起來,所産的“蘇丹”牌菠蘿罐頭,迅速占到全埠50%以上市場份額。
東南亞一帶盛産橡膠,陳嘉庚敏銳察覺到其中巨大的發展潛力,又于1906年開始進軍橡膠業。
從橡膠加工開始做起,一步一步發展,陳嘉庚最終建起占地1.5萬多英畝的橡膠園,成爲了名副其實的“橡膠大王”。
陳嘉庚的經商頭腦極爲靈活,往往都能緊跟時局變遷,轉變自己的經營方向。
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陳嘉庚又將眼光瞄向了輪船航運業,兼營著白鐵買賣。
至1925年,陳嘉庚擁有菠蘿廠、米廠、冰糖廠、橡膠廠、餅幹廠等30多所工廠,超過150家分店,雇用職工超過3.2萬人,全部實有資産爲新加坡幣1200多萬元,成爲東南亞地區最大的實業家,實打實的“南洋首富”。
在經商的同時,陳嘉庚也從未忘記過自己的理想。
在“惕齋學塾”的基礎上,陳嘉庚先後創辦了集美小學、幼稚園、集美中學、集美師範學校等,統稱爲“集美學校”。
陳嘉庚的實業在新加坡,辦學主要是在國內,但這兩件事幾乎是同步進行的,這離不開他的弟弟陳敬賢。
經商,辦學,是兄弟倆的共同事業,他們時常分開兩地,交替工作,因此集美學校也尊稱兄弟二人爲“校主”、“二校主”。
1919年,陳嘉庚捐出290多公頃的橡膠園、9.2萬多平方米的房地産,作爲集美學校的永久基金。
也就是這一年,轟轟烈烈的“五四運動”爆發。
專制之積弊未除,共和之建設未備,國民之教育未遍,地方之實業未興。
陳嘉庚意識到,福建還未有過一所大學,這不利于培養人才,于是他決定籌辦廈門大學,並親自勘定校址。
在籌建廈大的時候,陳嘉庚也經曆過三次失敗的募捐。
有錢人多,但願意無私捐款辦學的,不多。
一毛不拔,既不爲社會計,亦不爲自身名譽計,真其愚不可及!——陳嘉庚《南僑回憶錄》
當時,陳嘉庚的所存資産僅400萬元,他便將其中的100萬元作爲“開辦費”,將剩下的300萬元作爲未來12年內的“常年費”。
1921年4月,廈門大學正式開學。
1923年,陳嘉庚又作了一個決定,將自己在新加坡的“大成橡膠園”與“陳家庚公司”股本的三分之一,都撥作廈門大學的基金。
然而,獨資辦學談何容易?
自1926年之後,受到荷蘭、日本膠制品傾銷的強大沖擊,加上深受世界經濟危機的影響,陳嘉庚的資産損失過半,財力大不如前。
盡管如此,陳嘉庚仍是擲地有聲地說道:“甯可變賣大廈,也要支持廈大!”
他相繼變賣了房産,出讓了許多廠房、地産,堅持著每個月足額給廈大寄出經費。
與此同時,他還不斷地將有限的資産,全部投入到無限的辦學之中,相繼于集美創辦了水産學校、商業學校、農林學校、國産專科學校、幼稚師範學校等等,並設立科學館、圖書館、醫院,將集美建成了規模宏大的“學村”。
1934年,陳嘉庚60歲的時候,他的公司宣告收盤停業。
事實上,以他的經商頭腦來說,若是不將絕大部分的資産都用來辦學,不至于此。
當時,彙豐銀行與一些財團都找到了陳嘉庚,稱他們可以進行投資,但前提只有一個:讓陳嘉庚停止辦學,不要再將錢投到廈大、集美學校。
對于這樣的條件,陳嘉庚直接拒絕了。
1938年,經過數十年無止境的付出,再加上企業已經破産,陳嘉庚已無力負擔廈大的經費,遂將廈大無償捐獻,從此改爲國立。
此後,陳嘉庚是能夠賺到一分就捐一分,又先後捐款了17萬元,資助閩南各地的2所中學與71所小學。
爲了辦學,陳嘉庚可謂是傾盡所有,哪怕是淪爲破産。
事實上,這並不奇怪。
陳嘉庚心念故土,胸懷家國,他傾資興學的背後,是一顆拳拳的報國之心:國家之富強,全在乎國民。國民之發展,全在乎教育。
他的家國情懷,也讓他與中國的革命事業,有著千絲萬縷的緊密聯系。
1910年,受民主革命思想的影響,陳嘉庚開始傾心于革命,後于1911年加入了中國同盟會,並積極募款資助辛亥革命。
武昌起義,民國光複…月余之間,計彙去二十余萬元…孫中山先生自歐洲回國,途經新加坡將赴上海,曾言到國內時如私人需款可否幫助,余許籌五萬元。其後來電告予,將赴南京需費,予即如數彙交。——陳嘉庚《南僑回憶錄》
1923年,陳嘉庚在新加坡創辦《南洋商報》,大力提倡國貨,在華僑社會中産生了重大影響。
1928年,日軍制造“濟南慘案”,陳嘉庚聯絡新加坡華僑組成“山東慘禍籌赈會”,爲山東受難同胞募捐了130余萬元。
1931年,“九一八事變”之後,陳嘉庚在新加坡召開僑民大會,爲在東北抗擊日寇的馬占山將軍捐款捐物,並向國際聯盟及美國總統羅斯福去了電文,要求各大國際聯盟履行公約,共同抵制侵略暴行。
1932年,陳嘉庚向保衛上海的十九路軍捐款捐物,激勵將士們奮勇殺敵。
1937年,抗戰全面爆發,南洋華僑紛紛以不同名義成立各種組織,支援祖國抗戰,陳嘉庚被推舉爲“華僑籌赈祖國傷病難民委員會”的主席,積極發動捐款捐物。
隨著抗戰形勢的發展,南洋各地華僑都認爲,應該成立一個聯合組織,以便統一領導,相互協作,請求德高望重的陳嘉庚出面召集。
1938年10月,在168位南洋各埠代表的一致同意下,“南洋華僑籌赈祖國難民總會”(簡稱南僑總會)成立,陳嘉庚成爲華僑領袖。
南僑總會曆數了近代以來日寇的種種罪行,號召南洋八百萬的華僑精誠團結,誓當祖國堅實後盾,出錢出力支援抗戰!
對祖國戰區的籌赈工作,風起雲湧,海嘯山呼,熱烈情形,得曾未有;富商巨賈既不吝啬,小販勞工也盡傾血汗。
在當時,南僑總會通過各地的分會,采取了各種各樣的愛國捐獻,有“特別捐”、“常月捐”、“紀念日捐”、“貨物舟車助赈捐”、“遊藝義賣捐”等等。
陳嘉庚在自己企業已經收盤的艱難情況下,仍選擇了“常月捐”,每月捐款2000元,一直到抗戰勝利。
爲了更好地領導南僑總會,年過六旬的陳嘉庚不辭辛勞,索性住進了怡和軒俱樂部(新加坡華僑華人活動中心),不分晝夜進行著抗戰救亡工作。
由于陳嘉庚領導有方,加上華僑華人空前團結,捐款所得甚巨。
據國民政府財政部統計,自1937年至1945年,華僑捐款超過13億元(國幣),其中南洋華僑的捐獻比重最大。
此外,許多華僑通過僑彙的方式,將錢寄給國內親屬代捐,僅1937年至1943年通過銀行途徑的僑彙,就達到了55億元(國幣)。
在物資方面,僅從1937年到1940年,就有華僑捐出的飛機217架,坦克27輛,救護車超過1000輛,大米超過10000包,以及大量的藥品、雨衣、膠鞋等,多數亦是南洋華僑所捐。
當時由于交通封鎖,支援祖國抗戰的大批海外物資,只能通過滇緬公路運輸,但國內汽車奇缺,運輸極爲困難。
自1939年至1940年間,陳嘉庚通過南僑總會,從新馬等地招募機工3500余人,又捐贈了310輛汽車與其他物資,讓這些愛國的華僑機工們回到祖國大西南,負責運送物資。
1938年10月,武漢、廣州相繼失守,遠在新加坡的陳嘉庚憂心如焚。
更使他感到怒火攻心的,是與他早年相識、私交甚好的汪精衛。
在汪精衛公開發表所謂的“和平談話”之後,陳嘉庚向他去電文詢問,並鄭重地說明:日占我領土,對日和平絕不可能!
數次電文溝通,汪精衛是吃了秤砣鐵了心,陳嘉庚對他完全不再抱有希望,遂致電蔣介石:
汪謬談和平,公必被誤,萬乞實踐廬山宣言,貫徹焦土、全面、長期抗戰三大策略,甯爲玉碎,不爲瓦全,以博最後勝利……若中途妥協,即等自殺。秦桧張昭無世不有,幸公明察。
同時,陳嘉庚將他與汪精衛的來往電文,交給南洋及重慶的各報進行刊登。
1938年底,重慶參政會開幕,陳嘉庚以“華僑參政員”的身份,通過電文提出了一份提案:
敵未出國土前言和即漢奸!
這一份提案,又被著名作家鄒韬奮稱之爲“古今中外最偉大的提案”。
當年12月,汪精衛投敵,陳嘉庚看到國民黨當局只是開除汪的黨籍,而未進行通緝並繩之以法,他極爲憤怒,強烈要求“宣布其罪,通緝歸案,以正國法,以定人心!”
今前方將士浴血揮戈,後方民衆臥薪嘗膽…今獨容汪賊及其黨羽逍遙法外,實南洋八百萬僑胞所莫解!
陳嘉庚以南僑總會的名義發出通告,詳列汪之罪行,呼籲廣大僑胞辨清忠奸,號召他們繼續捐資救難:只要抗戰沒勝利,支援祖國的行動就絕不停止!
當時,新馬華僑界普遍舉行“反汪宣傳周”,參與討逆的人數多達170萬人次,身在仰光的僑胞們還籌款100萬元,作爲“緝拿汪賊”的經費。
1939年冬,陳嘉庚覺得自己“對戰爭狀況多不詳知”,深感“義有未盡”,便發起了“南洋華僑回國慰勞考察團”,一行50余人回到祖國。
陳嘉庚回國之後,很快到了重慶。
葉劍英、林伯渠、董必武三人前往他的寓所拜訪,後又于中共駐渝辦事處舉行了歡迎茶會,葉劍英向陳嘉庚說:“若是前往延安,可到西安後與辦事處聯系,一切方便。”
在重慶期間,陳嘉庚利用歡迎會、個別交談、參觀訪問的機會,考察著國內實施抗戰的情況,然而一個多月下來,他對國民黨深感失望,“前方吃緊,後方緊吃”的腐敗現象令他寒心。
1940年5月,陳嘉庚到成都慰勞考察,恰逢蔣介石也在成都。
在招待酒宴上,蔣介石向陳嘉庚詢問,是否還去其他地方。
陳嘉庚只說要往蘭州、西安,蔣介石再追問時,陳嘉庚便說延安也是要去的。
蔣介石很是不滿,但又無可奈何,先是罵了延安一頓,然後又說:“要去亦可,但勿受欺騙。”
1940年5月31日,陳嘉庚到了延安,受到延安各界5000余人的熱烈歡迎,毛澤東在既是住所又是辦公室的窯洞裏會見了他。
到時,毛君已在門外迎接。其住居與辦事所亦是山洞,大小與余寓略同。屋內十余只木椅,大小高下不一,寫字桌比學生桌較大,系舊式鄉村民用家私,蓋甚簡單也。毛君形容相貌,與日報所載無殊,唯頭發頗長,據言多病,已兩月未剪去,或系住洞內寒冷所致。
陳嘉庚是一個講究實際的人,既然到了延安,自然就要“聽其言而觀其行”,他十分注意觀察毛澤東、朱德等人的日常生活。
晚上,毛澤東宴請陳嘉庚吃飯,桌上只有白菜、鹹蘿蔔幹,外加一碗雞湯。
毛澤東對他說,自己沒有錢買雞,這雞是鄰居大娘家的,大娘知道毛澤東有遠客到訪,特地送過來的,大娘的兒子生病時,她都沒舍得殺這只雞。
相比重慶的燈紅酒綠、大魚大肉,陳嘉庚在延安看到了不一樣的安定與樸素,這讓原本對中國前途略感悲觀的他,重新又充滿了希望。
喜慰莫可言喻,如撥雲霧見青天…親見兩黨不洽者五次,皆由國民黨構造。
離開延安之後,陳嘉庚風塵仆仆再往南方,繼續爲了抗戰振臂高呼。
1940年底,陳嘉庚回到了新加坡,受到了當地華僑的盛大迎接。
曆時10個多月,陳嘉庚在祖國的行程超過數萬公裏,幾乎走遍了大江南北,曆盡了千辛萬苦。
陳嘉庚深感此行收獲巨大,他既是認清了重慶,也重新認識了延安,他確信了抗戰的希望所在,也堅定了內心的必勝信念。
1941年12月,太平洋戰爭爆發,日軍向東南亞大舉進犯。
應當地華僑的請求,陳嘉庚再次扛起了“新加坡華僑抗敵後援會”的大旗,領導新加坡華僑進行鬥爭。
1942年1月,馬來亞全境陷落,新加坡危急,陳嘉庚當機立斷,將華僑們義捐的八百多萬銀行存款全部彙回祖國。
1942年2月,新加坡淪陷,陳嘉庚乘坐小船避難于爪哇。
爪哇淪陷,陳嘉庚又經曆了數個月的輾轉顛簸,改名換姓到處轉移。
日軍對陳嘉庚極爲惱恨,日夜出動搜捕,陳嘉庚便隨身攜帶著一小包氰化鉀,用以“防備萬一”,若是不幸被捕,他將甯死不屈。
這段逃亡生涯,盡管身處逆境,陳嘉庚仍是樂觀,在敵人的眼皮底下落筆成書,自1943年3月至1944年6月,完成了將近40萬字的《南僑回憶錄》。
抗戰勝利之後,陳嘉庚重新回到新加坡。
當時在重慶的“集美校友會”、“廈大校友會”等團體,超過500位社會各界知名人士包括黃炎培、陶行知、沈鈞儒等人,自發組織了“陳嘉庚安全慶祝大會”。
毛澤東也讓人送去條幅,上邊寫著:“華僑旗幟,民族光輝!”
後來得知國內即將談判,由于擔心毛澤東的安全,陳嘉庚曾發電文,勸他不要前往重慶。
爲了提醒人們不要對蔣介石抱有幻想,陳嘉庚又給香港的《華商報》題詞道:“還政于民,謀皮于虎,蜀道崎岖,憂心如搗。”
在與中華總商會及各個社團的同仁們講話時,陳嘉庚向大家解釋了“漂亮話”、“敷衍話”、“老實話”的區別,陳嘉庚說,他只說老實話。
毛誠懇虛懷,終必勝利;蔣狡詐無信,政治腐化,終必失敗。日本敗降初時,僑衆鹹慶升平,我則謂內戰決難避免……初時多數人不信,蓋其時蔣毛勢力懸殊,莫怪其然。今日我所言亦必有人不信。然信否由彼,與我毫無關系。惟諸君誠意惠臨,我不能以漂亮敷衍之話報答。
1949年1月,毛澤東給陳嘉庚發去電報,邀他回國共商國是:“先生南僑盛望,衆望所歸,謹請命駕北來。”
陳嘉庚接到電報後十分高興,並很快回複:“革命大功將告完成,曷勝興奮!嚴寒後,決回國敬賀。蒙電邀參加新政治協商會議,敢不如命。惟庚于政治爲門外漢,國語又不通,冒名屍位,殊非素志。”
1949年6月,陳嘉庚抵達北平,周恩來親自迎接。
延安一別已有9年,陳嘉庚與毛澤東、朱德等人重逢,彼此都是倍感親切。
陳嘉庚說,時局的發展,證實了他9年之前延安之行的預見,興奮之情溢于言表。
談到家鄉福建時,陳嘉庚希望能夠盡快得以解放,得知毛澤東已決定派遣張鼎丞、葉飛前往福建,陳嘉庚高興得連連點頭。
1949年6月15日,作爲海外千萬僑胞的首席代表,陳嘉庚出席了新政治協商會議籌備會議,並于當年9月當選爲全國政協常委、中央人民政府委員、華僑事務委員會委員。
在第一次的會議上,陳嘉庚提出了7條建議:
1、全國各中學應普及科學館;
2、在沿海重要地區,設立水産航海學校;
3、增加紙煙稅率,並停止公務人員的這項配給;
4、人民的新建住宅,應注重于衛生方面的設計;
5、設立各地的華僑教育領導機構;
6、救濟華僑失學兒童;
7、引導華僑歸國投資。
1950年,陳嘉庚回國定居,將自己的所有財産全都貢獻了出來,用以建設廈門大學與集美學村。
同年6月,陳嘉庚提出應給福建修鐵路:“全省人民1200余萬,竟無一寸鐵路,落後狀況應迅速改變。”
對于陳嘉庚的生活起居與生命安全,毛澤東極爲關心,曾親自作出批示:“周總理,請指示福建當局加強對陳嘉庚的保衛工作,或勸陳來京。如何,請酌處。”
正因有了組織給予的周密保護,陳嘉庚在1952年時,得以幸免于美蔣特務的暗害。
1952年4月,集美解放紀念碑興建,陳嘉庚想請毛澤東爲紀念碑題字,于是給北京去信。
一向不喜歡爲人題字的毛澤東,在收到陳嘉庚的信後,很爽快就答應下來,並與5月回信道:“惠書早已收到,遲複爲歉!遵囑寫了集美解放紀念碑七字未知合用否?先生近日身體如何,時以爲念!”
盡管已經年過八旬,但陳嘉庚仍堅持投身于新中國的建設。
1955年8月,陳嘉庚開始“祖國萬裏行”,親赴東北、華北、西北、西南各地考察,北至新疆,南至海南,一共走了16個省市自治區。
在生活中,陳嘉庚始終保持著一貫作風:“應該用的錢,百萬千萬也不要吝啬;不應該用的錢,一分也不要浪費。”
陳嘉庚的生活極爲樸素,外衣、褲子、襪子上都打著補丁,晚年時更是給自己制定夥食標准:每天5角錢。
他時常吃的,是番薯粥、花生米、豆幹、腐乳,再有一些魚肉。
每個月的幾百元薪水,他只留下15元作爲夥食費,其余的全部捐出。
至陳嘉庚逝世時,他沒有一分錢留給子孫,只留下一句話:“人誰不愛子?惟必以道德之愛。”
陳嘉庚的一生,貫穿著晚清、辛亥革命、民族教育、抗日戰爭、解放戰爭、新中國的建設,充滿了傳奇色彩。
在他逝去之後,人們始終沒有忘記他。
對于集美學校、廈門大學來說,不管曾經更換過多少任的校長,那個名副其實的“校主”,始終都是陳嘉庚。
對于華人華僑來說,陳嘉庚是一面永遠不倒的旗幟,永遠閃耀著民族光輝。
1990年,國際小行星中心和小行星命名委員會決定,將在1964年發現的第2963號小行星命名爲“陳嘉庚星”。
2019年,新加坡開埠200周年,推出了20新元紀念鈔,背面印著8位新加坡先驅人物的頭像,其中一個就是陳嘉庚。
新加坡有“陳嘉庚地鐵站”,廈門地鐵一號線列車組有“嘉庚號”……
陳嘉庚的一生,可以用《南僑回憶錄》裏的四個字來形容:公、忠、毅、誠。
公,是永無止境的奉獻。
忠,是永不動搖的愛國。
毅,是永不言敗的堅強。
誠,是永不毀諾的傲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