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初聽說“在家上學”這件事,還是在一個新加坡的訪談節目裏,那期的主角是一對新加坡本地明星,他們有三個孩子,星媽退出演藝圈,全職在家裏教授孩子們功課,當時我只是覺得這個媽媽還挺有耐心,全然不知道“在家上學”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也不知道這件事情是牽涉到強制教育法令的。
Compulsory Education,簡稱CE,強制教育法令,于2003年生效,規定自1996年1月1日之後出生並居住在本地的新加坡公民必須進入政府小學,接受基礎教育。強制教育法令不是一蹴而就,它自1999年開始以檢討的態度審視新加坡的教育體系,經過了四年的醞釀,終于得出結論,新加坡需要實行六年制強制教育,爲學生接下來進行更高層次的學習打好必要的基礎。
在強制教育法令下,又有兩項特例,一項爲特殊需要的孩童,比如身體或智力方面有問題;還有一項,就是home schooling,不知道如何翻譯合適,就直白的稱其爲在家上學吧。我曾經一度誤以爲在家上學是非常純粹的家長決定,而這個想法來自于我們自小就根深蒂固的“孩子是父母的私有財産”這個觀念,引申開來,現在國內的各種社會現象,比如虐待兒童、比如販賣兒童、比如屠殺先天殘疾的嬰兒,都是由這個根源所引發的惡果。孩子如何處置,完全由父母或監護人一手遮天,傳說中祖國的花朵,其實是私人的玩物,而涉及到對于兒童犯罪的處罰也非常之輕,因爲“父母管教孩子,天經地義”。談這些是爲了引出在家上學,不僅決定權不在于父母或監護人,而且,如果父母或監護人做出這樣的決定,他們還需要經過教育部的嚴格審核,才能批准,而這樣的審核,將貫穿于整個六年的強制教育期間。
首先,決定讓適齡孩童在家上學的家長,兩位中必須有一位全職在家教授課程,這一位申請人需要申請教育部的資格證書,教育部會從學曆,學術,個人經曆等方面審核申請人是否具有這一資格。其次,通過審核以後,家長要在家教授孩童與小學同步的課程,包括英文、母語(華語、馬來語、淡米爾語任選其一)、數學、科學,並且按照教育部學期規定,每學期到指定的學校進行期末考試,教育部則會跟蹤學生成績。最後,到了小學六年級,要參加全國統一小六會考,而學生成績要處于整體水平的2/3以上才能繼續升入中學,比普通的學校學生更爲嚴格,而曆年的“在家上學”學生,只有一半多一點在第一次會考中順利升入中學,這是爲了確保家長可以提供高素質的基礎教育。
所以,在家上學並不輕松,如果要保證和學校同步的教學進度,那麽每天必須有4-5個小時來專職學習,這還不包含其余的輔助科目,比如社會學習、美術、體育、生理衛生等等,我很懷疑家長是否有這麽多的精力,先讓自己變成一個全才,回頭看看開頭的那個星媽,她有三個不同年級的孩子,真是媽媽中的戰鬥機!
最近我對“在家上學”有了近距離的深刻體驗,因爲我有一個小四學生就是在家上學,由她的媽媽負責教授,她還有一個哥哥,已經成人了。通過對這個孩子半年的觀察,更加堅定了我對“在家上學”這種方式的否定。這個女孩子是一個非常聰明的學生,華文程度相當高,每次課堂作業,家庭作業都完成得很好。但是,課堂上並不是每分鍾都在講橫平豎直,之乎者也,每當課業涉及到學校生活,她就顯得一臉茫然,更嚴重的問題體現在她不懂得寬容,當其他同學還沒有完成課堂作業,或是我給其他同學講解她已經掌握的知識時,她會很聒噪的讓我繼續,在我拒絕以後,她會用唱歌來表示抗議。有一次綜合測驗結束,我用了大半節課的時間來講解試卷,當天下課之後,她的媽媽直接打電話來質問校方,爲什麽要在課堂講解她女兒已經學會的內容,她覺得老師在浪費她女兒的時間,這對她不公平。
選擇讓孩童在家上學的父母,一般出于兩種考慮:第一種,學校的教育體系死板,不適合自己看似神童的孩子,而事實上,即使選擇在家上學,也只能在學生11至15歲之間完成小六會考,也就是比同齡學生早1-2年(根據生日不同),晚2-3年小學畢業,不存在光速讀完小學這種情況;第二種,學校的競爭激烈,讓學生壓力過大,而事實上,學會承擔壓力,消化壓力,利用壓力,這本來就是人生的必修課,就算不在學校承擔壓力,難道以後到了工作中就逃避所有壓力嗎?況且,這種保護也只能實行六年。
人類本來就是群居動物,我們的行走坐臥都離不開群體,學校中的群體生活體驗不可複制,與老師同學們之間的合作與交流不是簡單的“孩子在周末有沒有朋友一起玩”,學校中的老師們具有專業的教育技能,而不同老師也有不同的教學風格,這對學生掌握不同的學習技能非常必要。在學校中,老師必須把時間均分給所有學生,在這個過程中,某一個學生就必將有暫時被忽略的幾率,不可能像在家上學那樣一對一的被專注,那麽如何學會自處與自學,這也是成長中一直要伴隨我們的東西,而大學,也可以說是從小培養起來的自學能力的高峰體現。學校與家庭應該是孩子人生中不可互相替代的兩個重要場所,孩子通過對不同事情的感受,建立自己的各種價值觀與人性的體驗,這是不可缺失的,家長能做的是盡可能的給與孩子照顧與正確的影響,而不是替代學校和老師,學校教育讓孩子放開眼界,體會到世界的不同,不要讓孩子只是面對單一的環境與品格,生命本身就是因極大不同而産生的,有跌倒、有受傷、有痛過、有笑過、有收獲,這才是人生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