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陳振聲在上海參加由澎湃新聞與聯合早報聯合舉辦的第三屆中新論壇,他表示,要促進全球貿易進一步發展,就要依賴于非物理層面的互聯互通,包括數據、金融、人才、監管標准方面的互聯互通。
在11月6日下午接受澎湃新聞(www.thepaper.cn)記者的專訪時,陳振聲就中國和新加坡的經貿關系做了進一步闡述:“不管是在金融、數碼經濟或是互聯互通方面,我們的機遇也是挑戰,就是怎麽樣配合中國的發展,不只服務中國和新加坡的市場,更重要的是服務全球。”
新加坡貿工部長陳振聲參加由澎湃新聞與聯合早報聯合舉辦的第三屆中新論壇
1969年出生的陳振聲曾任新加坡陸軍總長,長期在軍隊服役。2011年,陳振聲離開軍旅,參選國會議員。他曾出任新加坡社會及家庭發展部長兼國防部第二部長、新加坡總理公署部長、職工總會秘書長等職。
2015年11月,中國與新加坡第三個政府間合作項目——中新(重慶)戰略性互聯互通示範項目正式啓動,主要涵蓋金融服務、航空産業、交通物流和信息通信四大重點合作領域。作爲該項目的重要組成部分,2019年1月,重慶、廣西等8省份簽署合作共建中新互聯互通項目國際陸海貿易新通道(簡稱“陸海新通道”)框架協議。
陳振聲曾是中新(重慶)戰略性互聯互通示範項目的新方負責部長,專訪中,他對該項目的下一步工作以及新加坡在其中的角色做出了一番論述。
陳振聲稱,與以往兩個政府合作項目不同,中新互聯互通項目沒有地理位置的局限,而是以重慶作爲基地,催化西部省份的發展;著重降低金融成本、物流成本,加速數碼科技和航空方面的互聯互通。
他表示,下一步,希望擴大西南部的鐵路網絡,完善北部灣港鐵路和水路銜接,與重慶一起向其他東南亞國家推廣陸海新通道。
專訪中,談及如何看待今年10月16日生效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與新加坡共和國政府關于升級<自由貿易協定>的議定書》時,陳振聲回顧了新加坡與中國的經貿合作關系,特別提及中新政府間的三個合作項目。
他認爲,“在整個過程中,中新兩國的經濟發展合作都是與時並進,在每一個發展的時期,是看中國的需要”。
以下爲澎湃新聞和陳振聲對話內容:
談中新經貿合作關系:“與時並進”
澎湃新聞:2019年10月16日,《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與新加坡共和國政府關于升級<自由貿易協定>的議定書》生效,新增電子商務、競爭政策和環境等3個領域。你認爲該《升級議定書》將對兩國經貿關系産生什麽影響?
陳振聲:我回顧一下以往我們的合作關系。
新加坡與中國的貿易關系是與時俱進的,而且隨著中國的成長步伐發展。
第一階段是1970年前,大部分的貿易關系都以私人企業爲主導。第二個階段是20世紀70年代末期到20世紀90年代,那時也是比較多私人企業主導,因爲中國改革開放産生了許多新的商機。第三階段是1990年後,我們開始策劃新中首個政府間合作項目——蘇州工業園區。
蘇州工業園區當時是爲了響應中國開發新的工業園,它有三個層面的意義,第一個層面是硬件的結合,以新加坡的裕廊工業園爲模式,當然有個別蘇州因素。第二個層面,在軟件、管理層方面是一種交流。更重要的是,蘇州工業園區提供了一個平台,讓兩國的領導人,還有年輕一代領導人一起成長,一起建立互信。
此後我們開始了第二個政府合作項目,中新天津生態城。中新天津生態城是因爲當時中國的發展步伐非常快,環保的問題、可持續性的挑戰都開始發生。所以我們就在天津,從一個鹽田沼地,建立了一個新的生態城,一個有可持續性和環保的生態城。
到了最近幾年,我們開始第三個政府合作項目,叫做中新(重慶)戰略性互聯互通示範項目。這跟以往的兩個政府合作項目很不一樣,以往兩個政府合作項目,不管是蘇州或者是天津,都有地理位置的局限,是一個工業園區,或者是一個所謂的生態園區。
在第三個政府合作項目,我們談到互聯互通的時候,是以重慶作爲一個基地,而沒有地理位置的局限。它的目的不只是爲了重慶的發展,更重要的是以重慶作爲一個基地,來催化西部省份的發展。
所以在這方面,我們著重金融業,降低金融成本、物流成本,更重要的是加速數碼科技的互聯互通或者航空方面的互聯互通。而且在這個過程中,也打造了陸海新通道,從重慶到北部灣,通過鐵路和水路把貨物運到新加坡和東南亞。
在這整個過程中,其實我們兩國的經濟發展合作都是與時並進,在每一個發展的時期,是看中國的需要。
在這個過程中我們有了中新的自由貿易協定,現在又有了一個升級版。因爲在迅速發展的經濟一定會有新的領域和新的需要。比如說,現在發展最快的一個領域就是數碼經濟。所以在每一個新中的自由貿易協定提升的時候,我們也考慮到這些所謂的新的元素。
除了數碼,在金融合作方面,我們也開始跟上海,其實是長三角一起合作,來適應不只是中國市場,也不只新加坡、東南亞市場,更重要是放眼全球的市場。現在我們跟大灣區的合作通過廣州知識城,還有深圳的最新的一個合作項目,就是要打開一個數碼合作的新篇章,也是面對國際的,不只是中國,也不只是新加坡。
中國到了現有的發展時期,跟以前所著重的項目很不一樣。以前著重比較個別的項目,現在著重的不只是個別項目,很重要的是個別項目怎麽帶動整個經濟群或者經濟體的發展,不管是西部、南部或者東部都是同樣的一個模式。
另外一個,我們兩國合作的項目也發生了巨變。2015、2016年左右,中國有了一個突破,中國對外的投資超越了外國對中國的投資,也顯示中國現在已經和新加坡開始發展在第三國家的合作,不只是中新兩國之間的一個合作,在第三國家找出一些新的平台,來建設這些工業園,還有其他的項目。
所以這也意味著,在接下來的發展期間,中國的經濟將會跟世界更大地聯系起來,這也造成了許多新的商機。
所以我們也朝著這方向,不管是在金融方面,在數碼經濟方面,或者是在互聯互通方面,我們的機遇也是挑戰,就是怎麽樣配合中國的發展,不只來服務中國和新加坡的市場,更重要的是服務全球。
談中新互聯互通項目:催化西部省份潛能
澎湃新聞:請問新加坡在中新(重慶)戰略性互聯互通示範項目中主要扮演什麽角色?
陳振聲:新加坡扮演以下幾個角色。
第一,開始的時候,我們考慮到,爲什麽中國西部的土地是中國土地的三分之二,資源方面也可能大概有中國所有資源的三分之二,但它的經濟只是中國的三分之一?沿海一帶是三分之一的土地,不過是三分之二的經濟。所以我們的挑戰是怎麽樣把西部省份的潛能帶出來,來催化西部省份的潛能。
我們很快地意識到,要在三大方面一起下點功夫。
第一,中國西部企業的融資成本比起沿海一帶都高出許多,就是在貸款方面。怎麽樣能把融資成本降低到跟沿海一帶差不多或者可以媲美?所以我們跟中國中央政府還有重慶市政府開始了許多的計劃。比如讓重慶還有重慶周邊的企業通過新加坡來融資,那就大量地降低了它們的融資成本。
第二方面,我們也發現,西部的企業物流成本非常高。一般而言,比如說一塊錢的貨物,平均在沿海一帶或者在其他大城市,它的物流成本可能低于一毛錢。不過在西部往往差不多要達到兩毛錢,貴了一倍。爲什麽?因爲西部的物流系統沒有那麽發達,而且運輸線也比較局限,比如說通過長江到上海,然後才把貨物輸送到世界各地,或者世界各地要把貨物送到內陸的話,也要非常長的時間。
在我們發展新的陸海貿易通道的時候,一般一個貨櫃箱,從新加坡到重慶大概需要三個星期,就是沿水路到上海,然後沿著長江,經過三峽才到重慶,需要三個星期。這麽長的時間就意味著許多的貨物,尤其是新鮮蔬菜水果就算有冷鏈,也非常不實際,要花三個星期才能到重慶。
所以我們和重慶方面探討開展多式聯運的模式:從重慶通過鐵路到北部灣,大概需要一天的時間,然後從北部灣通過海路到新加坡,整個行程少過七天。那就遠遠地降低了以前所需的三個星期。不過剛開始的時候,成本還是比以往的三個星期高了一些。但現在有了量,成本逐漸可以達到與以往通過上海的三個星期的管道一樣。
所以現在的情況是,價錢一樣,但省了兩個星期的時間。而且因爲省了兩個星期,我們現在可以有更多的貨物直接從東南亞輸送到中國的內陸、中國的西部。中國西部的很多貨品也可以直接到新加坡和分散到其他東南亞。這是第二個項目。
第三,我們也探討,成本可不可以再降低?時間方面還會不會再縮短?一個很重要的環節就是軟件的結合,通過海關的結合,簡化所有的程序。其實,實際的行程只需要五天在海上,一天在陸路,所以最多是六天。不過因爲要通過許多海關的檢驗或者程序,加起來大概有七天的時間。所以通過這些無形的程序、作業的合作,我們又更大地簡化了整個過程,也減低了成本。
新加坡在物流方面有一些優勢,我們是一個轉口貿易港口,所以不管是在硬件或者軟件方面,我們有一定的經驗可以與重慶一起分享。
比如說重慶在建多式聯運港的時候,有新加坡港務局參與,也有新加坡的物流公司參與,把新加坡在區域的物流經驗與重慶一起分享,一起發展。
另一方面,新加坡的許多銀行、債券事務所,也在重慶開始有了企業,也分享了在融資、在金融方面的一些經驗。
所以就造成了現有的局勢,就是讓重慶,以及通過重慶,讓西部的一些省份能大大地降低融資與物流成本,帶動重慶和周邊城市的發展。
“向其他東南亞國家推廣陸海新通道”
澎湃新聞:下一步中新(重慶)戰略性互聯互通示範項目有什麽計劃?
陳振聲:接下來還有許許多多的計劃。
一方面,起初,我們把重慶作爲西部的一個重要據點,新加坡作爲東南亞的據點,達成一個所謂的啞鈴效應,不是兩地的結合,是兩個區域的結合。不過現在中新(重慶)戰略性互聯互通示範項目可以扮演一個更廣、更重要的一個角色。陸海新通道把中國的“一帶一路”銜接起來,現在銜接的不只是東南亞和中國西部,更重要的是,也可以從這裏延伸到中亞的許多地方、許多國家、許多經濟,所以就造成了許多新的機遇。比如我昨天上海合作組織一起討論,他們也非常希望把他們的貨物和貿易延伸到東南亞。如果他們可以和重慶及其他西部省份一起合作的話,也可以大大地降低成本。
另外一方面,我們希望擴大整個西南部的鐵路網絡,把更多的貨物集中到北部灣港。
第三方面,我們也要完善北部灣港的鐵路和水路的銜接。以前,鐵路是到離北部灣港大概還有兩公裏的路途,卸貨後用卡車把貨載到北部灣港,然後再上船。不過現在已經開始完善鐵路,把原有的鐵路延伸到北部灣港,貨物可以直接從鐵路上船,簡化了許多。
第四方面,我們需要與重慶一起推廣陸海新通道的概念給其他東南亞國家。在宣傳方面,在把東南亞國家的貨物組織起來方面,還有許多的潛能。因爲貨物不只是從北到南的貨物,從南到北也要有貨物。如果只是北到南的貨物,那成本就貴了一倍,因爲只是用了一半的運輸量,所以所有的運輸網絡都得是南到北、北到南,雙方向的結合。在這方面,如果我們可以擴大東南亞國家的合作以及西部省份的合作,越大的貨物量,成本就會降得越低,成本降得越低,就更有可能吸引更大的量,這是一個良性循環。
談未來中新兩國經貿合作重點
澎湃新聞:你認爲未來中新兩國在經貿合作領域的重點工作是什麽?
陳振聲:有三方面,第一是在金融方面,新加坡和上海的合作,而這金融方面面向不只中國和東南亞,更是面向全球。
第二方面是數碼經濟方面,尤其科技的研發,通過大灣區,尤其是深圳,還有廣州知識城。因爲科技對所有的經濟,尤其是在人力不足的經濟方面的作用非常大。提高生産力往往是通過新的科技,尤其是數碼科技這方面。
第三方面就是剛才我們所說的,除了新加坡和中國在國內發展,怎麽樣在第三國家找到新的商機?比如說現在蘇州工業園區和新加坡已經開始探討,在第三國家建立像是蘇州工業園區的這些園區來帶動第三國家的經濟,所以我看這也有很大的潛能。
澎湃新聞:近期第二屆中國國際進口博覽會在上海舉辦,你怎麽看待進口博覽會對于各國之間尤其是中新兩國貿易的影響?
陳振聲:這是一個對許多海外商家來說非常有吸引力的博覽會。比起第一屆,這兩天我在參觀展覽廳的時候,發現今年比去年,外國來的公司多了許多,不管是在數量或者在質量方面都提高了許多。所以對我來說,這也顯示了更多的外國公司想打入中國市場,中國也有更大的意願和外國的經濟體一起銜接起來,所以對整個全球化是一件好事。
談RCEP新進展:令人鼓舞
澎湃新聞:近日,《區域全面經濟夥伴關系協定》(RCEP)已結束全部文本談判及實質上所有市場准入談判,預計明年簽署協議。如果協議順利簽署,將對中新兩國産生什麽影響?
陳振聲:一個非常正面的影響,因爲不只中新兩國有雙邊的自貿協定,更重要的是,現在這個RCEP大概有全球GDP的29%-30%左右,就算是只有15個國家參與的話,它也達到全球GDP的29%~30%。也就是說,它是全球最大的自由貿易協定。
更重要的是,RCEP涵蓋的國家非常多元化,有發達國家,比如說日本、韓國、澳大利亞或者新西蘭,也涵蓋了許多中階層的國家,還有中國作爲世界第二大的經濟體。其實以往的貿易協定往往是一些比較類似的經濟體的結合,不過這個的經濟體凸顯了,就算在不同發展階段,我們還是可以互相利用個別的一些優勢,來取長補短地加大和加深我們的經濟力度。
所以其實我覺得是非常的鼓舞,不只是因爲它占全球GDP的30%,更重要的是它比較多元化。
澎湃新聞:印度暫不加入RCEP是否會影響協定預期會産生的作用?
陳振聲:當然每個人都希望印度能參加。不過在每一個自由貿易協定裏面,都要考量到經濟和政治的因素。當然我們也希望,如果印度有朝一日,有這種條件、也有這種決心的話,我們也歡迎它來參加RCEP。
不過就算印度沒有參加,30%的全球GDP是一個挺可觀市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