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認為教育小孩「世界上沒有黑暗」是一件非常糟糕的事情。
——虛淵玄在某次訪談中道
來自阿政說動漫
提起虛淵玄（以下簡稱「老虛」）這個名子，大家肯定都不陌生。
11年的《魔法少女小圓》和12年的《fate/zero》都是他寫的劇本。
看過這兩部作品的朋友，應該都清楚老虛的風格，內容絕對很棒，但結局和人物實在太淒慘啦。
像《小圓》的第三集就讓魔法少女從金飯碗變成了高危職業——
至於《fate/zero》，故事一開始登場將近20人，活到最後的，一個手都能數得完。
有人乾脆總結出了「三話一掉頭，完結不留人」的名句來向老虛致敬。
再加上老虛本人在某次採訪中，說自己想成為「愛的戰士」。
於是，無數人調侃老虛的愛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畢竟這位外表長得人畜無害的大叔，已經用他的筆（愛）虐殺了無數經典角色，讓大家痛不欲生。
那麼，這位大叔究竟是怎樣一步一步成長（墮落）到今天這個樣子的呢？
這回就和大夥聊聊老虛的故事吧。
一、老虛年輕的時候
1972年12月20日，老虛，哦不，這時還應該叫小虛，出生在一個書香門第。
他的父親和田周也是位聲優和劇作家，祖父是和江戶川亂步齊名的推理作家大坪砂男，曾祖父是貴族院議員和田維四郎。
在這樣的家族中長大，可想而知，他從小的家教就非常嚴格。
像老虛在完成自己第一部小說時，曾發推特慶祝，結果還沒慶祝到一半就被老爹打電話過來訓斥，說語言表達太混亂，還指出了十多處語法錯誤。
老虛就這樣被長輩的「愛」重重包圍，也因此磨鍊出了非同一般的文字掌控力。
不過啦，文字終歸是技法層面上的東西。
真正影響了老虛創作理念的，還是他13歲時發生的一件事。
那一年，《機動戰士鋼彈Z》在日本上映了——
原本《機動戰士鋼彈》系列都是熱血、王道的作品，而這部《Z》的風格一改往常，號稱是鋼彈系列有史以來最慘烈的作品，死亡人數刷到了新高。
年僅13歲的老虛著實被這部動畫震懾了。
多年後他接受採訪時，還能回憶起當時看這部作品時的感觸——
「鋼彈Z的萊拉大尉在入浴戲之後就陣亡了，那時候我受到了相當大的刺激。
富野監督竟然讓那麼美麗的角色這麼隨便就領了便當。
還是中學生的我，那時對他相當的怨恨。
我覺得即使是虛構的動漫人物，也不應該這樣輕易地喪失生命。」
《Z》中的萊拉大尉
這一次的刺激也深深影響到了老虛後來的寫作風格，他也開始喜歡虐殺人物角色了。
從日本和光大學畢業後，一直想成為小說家的老虛卻誤入歧途，加入了Nitro+成了一名普通的程式設計師。
當時的公司還只是開發子供向的軟體，並沒有打算向galgame領域進軍，老虛在裡面天天與程式碼為伍，只能用業餘時間寫小說。
然而，Nitro+的老闆小坂崇氣可不想一輩子只做子供向的東西，當時正逢galgame市場蓬勃發展，他便想趁著這股趨勢，嘗試做一些非兒童取向的遊戲。
恰逢聽說手下有個叫虛淵玄的程式設計師會寫小說，於是便撥了一筆小錢，讓他來試試。
於是，老虛幸運地被上頭重用，他終於可以向世人展示自己的「愛」了。
二、因愛而生
經過數月的苦戰，一款名為《Phantom》的galgame橫空出世。
這故事主要講述了男主角在美國旅行時，不幸陷入黑幫混戰。
本應被滅口的男主，卻因優秀的素質而被犯罪組織培養成殺手，他以殺手的身份在黑幫中經歷了許多事情——
作品大賣！老虛從此在galgame界一炮走紅，並走上人生巔峰…..
額，沒有啦。
一家名不見經傳的公司第一次推出的作品，怎麼可能一下就得到市場的認可？
雖然老虛在這部作品上傾注了很多心血，但銷量非常慘澹，只賣出2000多套，連成本都收不回來。
據說當年老闆氣得都要崩潰，老虛也差點就要辭職謝罪，從此徹底告別劇本作家這一行業。
可是呢，生活往往比故事還精彩。
到了年末，情況居然出現了轉機。
由於這部作品的內容確實非常優秀，優秀到各大雜誌和BBS的GALGAME評選，都給了極高的評價。
galgame界的核心玩家對此作也表示極度讚賞，為它帶來了口碑和人氣，一番折騰下來，還真的把作品都賣光了。
據說《fate》系列的作者奈須蘑菇玩了《Phantom》後，也大力稱讚了老虛的作品，表示「對老虛充滿了敬意」，還在《竹帚日記》上表達了對老虛的憧憬（不過，當時還是同人作家的奈須蘑菇並沒有引起老虛的注意。）
這部作品滿滿都是老虛的個人風格，主題源自於老虛對愛情的理解——
「最美麗的愛情就是毀滅」
故事中三位女主的感情線全是破滅的愛情，不是生離死別，就是身不由己。
甚至還有一個結局是男主不得不向自己心愛的女人開槍——
這些劇情的虐心程度比普通作品要高出不止一星半點，明明是很美好的愛情，卻在老虛的演繹下迎來了毀滅。
老虛在向世界傳達出他對「愛」的理解後，更堅定了自己追尋「愛」的決心，而他的「愛」也越來越走向極端。
三、極端的愛
更極端的「愛」在老虛的新作《鬼哭街》中展現得淋漓盡致。
《Phantom》大賣兩年後，老虛推出了新作《鬼哭街》。
這部作品的風格比較詭異，是一個處於未來世界的武俠故事。
據說老虛當時看多了金庸和古龍，迷上那種刀光劍影的武俠風，然後結合科幻內容，創造出了一個武功和高科技並存的世界——
《鬼哭街》的故事發生在未來的魔都，男主角孔濤羅是紫電掌的傳人，同時也是上海幫派「青雲幫」的下一任幫主，他的妹妹嫁給了自己的師兄劉豪軍。
不過劉豪軍卻背叛了男主，將其打成重傷，奪取了幫主之位，還帶領青雲幫中的五個人將其妻子凌辱至死，男主妹妹的靈魂被抽取出來分成了五份，放入五個不同的機器人偶中。
一年後，痊癒的男主誓要血債血償，他想奪回妹妹的靈魂，讓其復活。
剛開始，很多玩家都還以為這只是個普通的復仇劇，覺得老虛寫武俠也挺不錯的。
可玩到最後才領略到老虛在故事中想傳達的精神核心，那是一個足以讓無數玩家感到驚訝的結局，一個人對愛的執念居然能瘋狂到如此地步？
原來，這場慘劇的始作俑者不是別人，正是男主的妹妹孔瑞麗。
她因愛上哥哥孔濤羅，卻又因為世俗不能結合，再加上自己又被許配給孔濤羅的摯友劉豪軍。
所以在悲痛中計劃了一場苦肉戲，讓自己被青雲幫的幾大幹部輪番凌辱而死，靈魂分別裝入五個不同的人偶中。
她的丈夫劉豪軍卻因為愛她，心甘情願地幫她一起策劃這齣戲，並作為反派被孔濤羅所殺——
最後孔濤羅終於收集齊了妹妹的靈魂，在和劉豪軍決鬥後，兩人重傷力盡而亡。
瑞麗的五份魂魄也在協助孔濤羅的博士手上成功融合，看著為自己而死的兩個男人，瑞麗要求博士將孔濤羅的靈魂也和自己融合在一起，永遠不離不棄。
瑞麗用自己的一切作為喚回愛情的賭注。
雖然她最終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愛情，代價卻是毀了三個人的人生和整個幫會，還拉了無數人來陪葬——
記得有人說過，世界上有三種情感是人類獨有的，分別是愛、恨和憂傷。
在老虛眼中，「愛」既然作為人類獨有的情感，是人類的寶物。
那他自然要將「愛」發揮到極致，讓大家能看到最純粹、最極端的愛。
所以，他借這個故事向大家拋出了一系列的問題——
你是否願意為了愛去犧牲自己的一切？
你是否願意為了愛而犧牲自己的將來？
你是否願意為了愛而犧牲其他所有人？
在《鬼哭街》的故事中，女主所給的答案都是「YES」。
可是，這種對「愛」的極端追求已經可以稱為恐怖了，很多人在感受到這種「愛」後都有些不寒而慄。
老虛卻非常熱衷於此，他依然對極致的「愛」，表現出極大的熱情和憧憬。
不過，在努力表現愛的同時，他也能認清楚現實的殘酷。
四、冰冷的現實
老虛曾在訪談中說過這樣一段話——
「世間萬物，如果一直放著不管的話，便一定會向不好的方向發展。
就像即使如何的努力也無法阻止宇宙變冷一樣。
只是按照『常理』進行，不斷積累而構築出的世界，無論如何也無法脫離物理法則的束縛。」
這其實是老虛一直以來的內心糾葛。
「愛」確實很偉大，但再怎麼偉大，也無法脫離現實，無法擺脫物理世界的束縛。
當「愛」和現實發生衝突時，被毀滅的一定是「愛」。
就如同他的另一部作品《沙耶之歌》描述的那樣——
這故事依然延續著老虛的風格，展示了一段極端至極的愛。
男主因交通事故而出現了認知障礙，把周圍所有人都看成了怪物，在他眼中，只有沙耶是唯一正常的人類。
沙耶卻是吃人內臟的怪物，所有人都害怕她，遇到男主之前，她只能孤獨地在世上徘徊。
兩個人的世界中都只有彼此，這種今生今世的唯一可以說是「愛」的最高表現了吧。
然鵝，「愛」再怎麼強大也必須要屈服於現實。
故事的三個結局，每一個都是在展示「愛」是如何被現實摧毀的。
有一個結局是沙耶幫助男主改造了大腦，使他回到了人類世界。
沙耶卻明白，恢復認知的男主再也不可能和她在一起，所以在某天夜裡，她和男主進行道別後，就徹底消失。
雖然男主在和沙耶道別的時候說「我永遠愛你」，可他那時也沒看到沙耶真正的樣子。
在這個結局裡，老虛告訴我們，愛建立在臉的基礎上。
再怎麼唯美的愛情，最終還是要回歸到現實，它並不像我們想像中的那樣浪漫。
至於另外兩個結局，就更現實了。
男主選擇繼續和沙耶在一起，並徹底拋棄了人類的身份，一同變成了怪物——
而這樣的怪物不會被世界所容忍。
他們殺人的事情被人發覺後，毫不意外地歷經一番慘烈的廝殺，兩個人最終還是走向了滅亡。
老虛的故事裡滿滿都是現實的味道，他告訴我們世界就是如此的殘酷無情。
一份愛情就算再怎麼美好，也無法超越現實，總會被現實擊潰。
一個執著於「愛」的男人在看到自己的「愛」被現實毀滅時，可想而知，他的內心有多麼的崩潰。
所以，他在完成《沙耶之歌》後，一度陷入創作的低谷。
在某次訪談中，他坦言——
「那段時間，對著走到劇中的角色們，我還能對他們說
『嗨，估計以後的日子也會很不容易，總之加油吧』
然後拍拍他們的肩將他們送走（送上刑場）
不知何時開始，我連這點都做不到了。」
將老虛從創作低谷中拯救出來的，是他的摯（基）友奈須蘑菇。
奈須蘑菇在04年推出遊戲《fate stay night》後一炮而紅，老虛也因此與蘑菇結識。
《fate》中最後一條故事線，HF線，有點接近老虛的風格。
那條故事線同樣是描寫「愛」與現實的矛盾。
HF線中的劇情，將聖杯戰爭這個原本虛幻的設定沾染上了許多現實的意味，內容非常灰暗和陰鬱。
但和老虛不同的是，結局卻是「愛」突破了現實的禁錮，喚來了奇蹟——
（相信原著派肯定記得《fate》中臨近結局的這一幕）
據說當年老虛玩到這一段的時候，大受觸動，他驚奇地發現，即使是面對最絕望的現實，「愛」依然是有希望的。
受到這部作品的鼓舞，他聯繫上了奈須蘑菇，想寫《fate》的前傳。
於是，就有了先前提到的《fate/zero》，雖然從表面上，前傳比本篇更殘酷、更鐵血。
但和老虛之前的作品對比就會發現，他在這個故事裡加入了一些用「愛」喚來的奇蹟。
五、用「愛」喚來的奇蹟
最典型的就是《fate/zero》中的韋伯——
整個《fate/zero》都是一齣巨大的悲劇，登場人物都在苦苦追求自己的理想，卻始終得不到自己最想要的東西。
效忠主上之人，卻無法贏得主君的信任（迪盧木多）。
為愛犧牲一切之人，卻被所愛之人唾棄（間桐雁夜）。
渴求勝利之人，卻在戰鬥之前就被暗殺（遠坂時臣）。
追尋正義之人，卻發現自己才是最大的邪魔（衛宮切嗣）。
絕望的陰雲籠罩在故事中每個人的頭上。
可在這齣悲劇中，老虛唯獨給了韋伯一線希望。
故事臨近尾聲時，韋伯和大帝共同挑戰最強的敵人英雄王，大帝在英雄王的攻勢下黯然身死。
眼看韋伯就要踏上大帝的後塵，但由於英雄王對大帝的敬意和韋伯的決心，留了韋伯一條小命——
原本按照現實的劇情走向，韋伯十死無生。
但老虛在這冷酷的故事裡，用這種方式為大家留下了一點治癒和溫暖，這可以說是老虛的「愛」第一次超越了現實。
老虛想告訴大家，現實很黑暗，但愛和希望依舊存在。
2012年的《魔法少女小圓》，能喚來奇蹟的「愛」就更加明顯——
在《小圓》的故事裡，老虛先讓大家看到，成為魔法少女就意味著悲慘的命運。
但他設定的主人公小圓，卻超越了這些悲劇，在結局用奇蹟為所有魔法少女帶來了救贖——
如果僅僅是這樣，那這只是一個關於救贖的故事。
但老虛怎麼會滿足於此？
他想表達的是「愛」啊！
小圓之所以能喚來奇蹟，其根本原因還是「愛」——曉美焰對小圓的愛。
曉美焰根本就不在乎其他人，她從頭到尾都只在乎小圓而已。
哪怕被小圓誤解、被小圓討厭，她也依然拚命拯救小圓，阻止小圓成為魔法少女。
故事第10集裡就描述小焰忍受上百次的時間輪迴，從一個害羞的女生變成一個堅強的戰士——
（估計在第10集之前，誰也沒想到真正的曉美焰是這個樣子）
這個過程相當痛苦，雖然每次她都失敗了，但她的拯救行為卻並非毫無意義。
行為產生的因果最終反覆疊加在小圓身上，所有的痛苦與折磨，都被一個因為長久的努力和等待，從而堪稱奇蹟的行為一次性拯救——
老虛曾說過要教育孩子們現實很黑暗，他做到了。
但更妙的是，他還告訴孩子們，即使現實很黑暗，也不要放棄抗爭的希望，因為在某些情況下，愛是能超越現實的。
老虛在推特上說自己想成為愛的戰士，想為大家譜寫溫暖人心的故事，這其實並沒有說錯。
他的故事通篇都充斥著黑暗的現實，但其中閃閃發光的「愛」卻是怎麼也掩蓋不了的，故事開端有多悲慘，臨近結局就有多溫暖。
老虛的價值觀，其實有點像哲學家羅蘭說的那句話——
「世上只有一種英雄主義，那就是認清生活的真相之後，依然熱愛生活」。
結語：
老虛虐我千百遍，我待老虛如初戀，這是很多虛粉的自白。
無數人都被他的故事所感動，老虛用「愛」引發的奇蹟也在大家心中激起了巨大的共鳴，他真的是一個愛的戰士。
很期待，他接下來又會用怎樣的愛來虐待我們呢？
